何思为听到何军开始洗锅、洗菜，或许在此之前他也在默默倾听着她和陈梅的对话。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燃烧的火焰，耳朵却能够通过水流的声音準确地判断出何军此刻正在清洗的东西。

她听到何军开始炒菜，锅铲和锅之间撞击摩擦发出的声音让她感到一种别样的安宁，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在这种熟悉而固定的节律中得到了片刻的安抚。

仿佛不管曾经参与过多麽激烈的斗争和纷争，都能够在这熟悉的节律中获得短暂的释然和解脱。

而在厨房里忙碌的何军，此刻又在想些什麽呢？

他在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和情绪，他心中想要为女儿出头，想要勇敢地向郑家人宣战，可是他那温和的性格注定了他不适合与人激烈地争执和沖突。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妻子陈梅都会勇敢地站出来，与人据理力争。

他早已习惯了当一个老好人，说几句不温不火、不痛不痒的话，以此来巩固自己善良随和的人设。

可这一次，就连陈梅都选择了沉默，没有出头。

他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子女们的人生道路终究需要他们自己去走，儿孙自有儿孙福。

就像当年自己的父亲对待自己那样，他如今也只能这样去对待自己的女儿。

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深深的歉意和无奈，然而此刻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竭尽全力为女儿做一顿丰盛的饭菜，煲一碗温暖的汤。

除此之外，他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一家三口沉默无言地围坐在锅炉前，享用着柴火鸡。

要是何思桓在家，肯定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可是他不在家，就连橙橙今天也显得格外安静。

“我明天去市里一趟。”何思为在饭后突然说道。

“去干嘛？”

陈梅停下手中洗碗的动作。

“领个奖，顺便把房子退了。”何思为的语气平静。

陈梅心里明白何思为已经做出了选择。

何思为到了市里，先给郑思远发了短信，得知他正在事务所开会。于是她去超市购买了一些蔬菜，又预定了几个大大的纸箱。

郑思远下班回到家的时候，何思为正在厨房里忙碌地炒菜，依旧是那熟悉的老三样，土豆丝，番茄鸡蛋，肉末茄子。

等到郑思远在餐桌前坐定，何思为端上来了最后一道菜，色泽诱人的红烧肉。

郑思远的眼睛里瞬间放出光芒，何思为微笑着打开了一瓶酒。

她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最后一瓶了。”

“喜欢吗？我再买一箱。”郑思远说道。

何思为只是给他夹菜，微笑着没有说话。

“这酒又不贵。”郑思远接着说道。

“快吃吧。”何思为说道。

饭后的运动有些激烈，何思为一直紧紧地缠着他，就像一条拼命往上攀附的蛇。郑思远对于这样的热情感到有些熟悉，何思为的情绪在到达顶端即将爆发的时候，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洗完澡，并肩躺在床上聊天。

“于阿姨去找我妈了。”何思为突然说道。

郑思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再等等我。”

何思为坐了起来，她想要去倒杯水，她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就像吞了一把粗糙的沙子。

她一边喝水，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食指，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红点，那是做菜时被溅起的油花嘣到的。

她放下杯子，用力地按压在那个红点上，疼痛的感觉依旧十分明显，她似乎总是常常忘记那些已经不再疼痛的伤口。

客厅里的灯亮着，有一半的光线打在她的背上，她的头发垂落在胸前，有几根短头发在头顶中间俏皮地翘了起来。灯光的映照下，她的神色显得无比疲倦，她清楚地知道郑思远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很多时候我拒绝你的礼物，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我内心深处的自卑。”

郑思远坐到她的面前，静静地等待着她继续倾诉。

“小时候我非常羡慕你，羡慕你的父母，羡慕开明的爷爷奶奶，我甚至羡慕你是个男生。”

“再长大一些，我开始羡慕你的好成绩，羡慕你能够去国外留学，羡慕你可以毫无保留、无所顾忌地表达爱。”

“我们吵架的时候，你总是最先低头认错。偶尔我也会思考，究竟是因为你足够爱我，还是因为你的性格松弛，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

“最近我才渐渐明白，你的松弛和不在意，是你的家庭给予你的底气。”

何思为看着郑思远的眼神随着她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冰冷，可她的话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