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从西藏回来，我故意屏蔽你的消息，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道歉或者愧疚。如果是那样，我会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你知道我为什麽会突然联系你吗？”

何思为低头轻轻地笑了笑，接着又开口说道，“因为于阿姨说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没有好下场。”

“我不服气，想试试。”

“她明明不赞同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却还要介绍她同事的儿子给我。”

“我想她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劝我。或者是在劝我们，不要孤注一掷。”

何思为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次擡起杯子想要喝水，试图把嗓子里的“沙”沖淡一些。

郑思远等她喝完，低声问道，“所以呢？”

何思为笑了笑，像是自嘲。

“有时候我觉得挺可笑的，现在都什麽年代了，怎麽还会有门第观念。”

“结果发现，不仅于阿姨有，我爸妈有，就连我的内心深处，也在为这件事情感到自卑，甚至认为我们之间的差距无法跨越。”

郑思远替她说出了那句她难以开口的话，“你决定和我分开？”

何思为抠着手上的“红点”，痛楚使她镇定。

“我常常觉得我不该让你陷入这样的处境，不该给你发那条信息，这样我们就不必面对现在的这些问题，不必把我们之间的差距一一摆在台面上来讲给你听。”

“我不在乎这些。”郑思远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何思为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我在乎。”

“我想让我的父母能够擡起头来，有尊严地生活。”

37.我试过

于诗雯去何家的那个晚上，陈梅第一次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默，跟何思为讲起了姚老二的事情。

何思为心里清楚，姚老二是自己的大姨夫。在她那模糊的印象当中，大姨父向来是个游手好閑、没个正经事干的人。他喜欢呼朋唤友，癡迷于赌博，对喝酒更是情有独钟。

两家人居住的镇子相隔甚远，平日里想要碰面着实不太容易。

何思为也就仅仅在前几年的时候见过大姨父那麽一次。

那天她在街上看到大姨父在卖西瓜，满心欢喜地走上前去，满心期待着大姨父能认出自己。

然而，大姨父却目光茫然，根本不记得她是谁，一个劲地向她推销：“我这西瓜可比超市里的便宜多啦，不买你就亏大了。”

就在这时，何思为的身后也有人过来询问西瓜的价格，大姨父不耐烦地朝她摆摆手，大声嚷道：“不买你就让开，别挡着后面的人！”

何思为的心里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满心失落，转身默默地回了家里。

回去之后，她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在街上碰到大姨父的这件事，因为她知道陈梅极度排斥在家里提起大姨父这个人，甚至早就和他们一家断绝了往来。

直到那个特别的晚上，她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何思为突然间恍然大悟，那些一直深藏在自己内心、难以言说的自卑情绪究竟源自何处。

那些不对等的感受并非毫无根据，原来这一切皆有根源。

当时的陈梅正站在水槽边，一边机械地洗着碗，一边平静地说道：“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不会阻拦你和郑思远。”

“但是，如今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你瞧瞧邱莉莉现在过的日子，就能明白你再坚持下去会有怎样的结局。你的性格可不像邱莉莉那麽果敢决断，你只会比她更吃亏。”

陈梅说话的语气平淡如水，让何思为感觉她们不像是在谈论感情方面的大事，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责骂。

陈梅的口吻，就像是在轻描淡写地告诉何思为明天早上吃什麽那般寻常。

而何思为从来没有和母亲交流情感的经验，甚至连与母亲平等沟通的经历都未曾有过。

这是她们第一次像朋友那样谈论感情问题，可面前却仿佛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何思为努力让自己跳出这样的环境，试图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陈梅给自己的建议。

她发现，陈梅对自己的教育，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她自身的经验，或者是别人的经验。

如果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便会坚决地对何思为指出那条路万万走不得；要是自己没有经历过，就会借用别人的经验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陈梅很少询问何思为内心的真实想法，唯一有那麽一次问了，最终也是不欢而散。

第二天，何思为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异常，已经没有了郑思远的任何痕迹。她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前往领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