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如吗？”

祝芙转头，谭镜亦站在她身侧。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她，像是蒙了一层冰。

“我……”

“谭镜亦，是你麽？”

康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是一把尖刀，扎在祝芙耳膜上。

“你丫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大家昨天一夜没睡觉？”

“你他妈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

“为什麽不接电话？”

谭镜亦静静地看着祝芙掌心的手机，一言不发。

微风吹过，带起檐上铃声。紧接着是厚重而悠远的钟声。

一下、两下、三下……

忽然，空气中静了。

祝芙清楚地听到康如说：“你是不是去那里了？”

“你不是说早就放下了麽？”

“找了那麽多次，哪一次找到了？”

“为什麽不放过自己？”

祝芙看见谭镜亦的眼睛眨了眨。

她说：“我这次找到了。”

“哦，是麽？”

“你上次也是这麽说的呢。”

“真的找到了。”她说，“找到了。”

“但他不要我。”

电话另一端静了几秒，很快变成了忙音。

挂断前，祝芙听见康如说，她一会就到。

祝芙捏着手机，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上前一步，刚想开口，谭镜亦突然竖起手臂。

“你别过来。”她说。

祝芙只好乖乖后退几步，却因心里担忧，始终没有与她相隔太远。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会，谭镜亦擡起头，走到最初坐着的树下。

祝芙跟过去。

她很想说些什麽，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事情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小如她们并非一无所知。

那为什麽小亦说，要让她保密呢。

她不明白。

谭镜亦走到树下坐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祝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树影飘摇，蝉鸣阵阵。

余光里，小小的影子窝在一旁。

忽然，谭镜亦擡起头，黑眼珠里有什麽情绪一闪而过。

是厌恶吗？

祝芙有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却见谭镜亦紧紧望着她。

“你能先从我面前消失麽？”她说。

祝芙锢在原地，双腿好像被钉住了似的，做不出任何动作。

她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为什麽要这样对她说话呢？

为什麽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生平第一次，祝芙感到胸口好似有满腔情绪奔涌而来，无数细小的情绪从四肢游向喉管，让她觉得喘不上气。

谭镜亦却好似全然不在乎似的，语调冰冷，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怎麽还不走？”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可你又有什麽资格可怜我呢？凭你这张天真的脸，还是那颗无知又脆弱的心？”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觉得自己是救世主，能解救所有人？”

“像你这种蜜罐里长大的小孩，有什麽资格——”

听不见了。

什麽也听不见了。

蝉鸣声好吵。

风声也吵。

心跳得好快好快。

像是被谁捏住了一样。

好想回家。

好想外公外婆，想爸爸妈妈。

爸爸……

爸爸说什麽来着？

他说他会好好回答小芙提出的问题。

可究竟是什麽问题呢？为什麽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风声从耳边刮过，将她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脚步趔趄着往前，漫无目的，全凭直觉。

祝芙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的家。

只记得眼睛好痛，心口像是破了个洞。

迷迷糊糊，她掏出手机想要给祝修明打电话。

却因哭得太兇，眼泪滚在屏幕上，怎麽也按不对数字。

“呜呜呜呜呜讨厌的手机！”她恶狠狠地用衣襟去擦，却好像越擦越花似的，怎麽也看不清楚。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祝芙接通，还没等对面开口便委屈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爸爸——”

-

祝芙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半点亮光。

她盯着窗外摇动的树影看了一会，喉间忽然涌上一股铁鏽味。

“你怎麽还不走？”

“你有什麽资格可怜我？”

“像你这种蜜罐里长大的小孩——”

好吵。

吵死了。

她猛地从身下抽出枕头，重重将脑袋埋进去。

桌上的手机不知什麽时候被调成了震动，没完没了地响个不停。

祝芙扭动着身体，双腿烦躁地敲击床板。

咔哒。

有什麽东西敲了敲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