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鼻梁, 中午吃完饭后就在电脑前坐着, 一连六小时, 确实感到疲惫。

张洋见状, 关心地说：“要不回去休息吧，你昨天码到夜里三点，今天早晨七点就来了，就睡那几个小时, 要谁谁也乏啊。”

“别啊。”孙成熠忙说, “这才八点，你回去那麽早干吗。”

祁宝打了个哈欠：“八点还早啊。”

又问：“不是，你不是一向到点就跑的吗, 怎麽今儿也留下来加班了？”

张洋也问：“就是, 你今天勤奋的有点奇怪哈。”

孙成熠连连抗议：“俺老孙也是有团队精神的好不好。”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陈寂野莫名燥乱, 起身欲走。

孙成熠紧跟在他身后“腾”地起身，一脸戒备，问：“你你你去哪？”

陈寂野愣了下，说：“我上个厕所，洗把脸。”

孙成熠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大惊小怪的表情，一笑：“我和你一起去吧。”

陈寂野不知道孙成熠今天抽哪门子风，却也没閑心管他，只说：“随你。”

孙成熠屁颠屁颠跟着陈寂野出门了。

刘彬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笑：“老孙今天有点奇怪。”

祁宝和张洋异口同声，纳闷道：“他怎麽像个盯梢的？”

“……”

水龙头开到最大，整个卫生间都是哗哗的水流声，陈寂野一捧接着一捧接水往脸上拍，水花四溅，不断有水沿着脸颊滴下去，把他衣服都打湿了，他毫不在意，又抹了两把脖子和胳膊，洗得不拘小节，酣畅淋漓。

他企图用沁凉的水流清洗脑中的混乱——

她来青市了。

那条朋友圈不断闪现在眼前，连同她配的那张自拍，多好的阳光，沐浴其中的她，皮肤清透，目光安然。

但是这和他又有什麽关系。

他不是她和这座城市唯一的连接。

这麽多年她都没有再发一条消息过来，肯定是早就朝前看了。

陈寂野关掉水龙头，再t擡眸，神思清明。

转头，只见孙成熠像盯贼一样看着他，他一看过去，孙成熠就哂笑着给他递烟，问：“来根放松放松？”

孙成熠这人平时脑回路就不大正常，陈寂野看他一眼，没多想，接了烟，到门口抽。

正当陈寂野蹲在那块白光刺眼的广告牌旁喷云吐雾的时候，忽听有人叫：“陈寂野。”

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

陈寂野钉在原地，瞳孔遽然紧缩。

剎那间，万丈狂澜平地起。

只听孙成熠喜笑颜开地喊道：“林最？！”

女生笑了笑说：“孙成熠，好久不见。”

孙成熠傻笑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边说边去拽陈寂野的胳膊，提醒道，“林最来了。”

陈寂野沉沉呼了一吸，才擡头，看向林最。

她就站在那灯火阑珊的街头。

一件及踝连衣裙，粉色的冰丝料子，款式看上去简单，却裁剪有度，愈发显得她纤腰束素，温柔可亲。

她还是长发及腰，黑色头发如丛林茂密，发尾微蜷，说不出的妩媚缱绻。

多年不见，她平添了几分女人味，而脚下一双帆布鞋，和背上的双肩包，又显得她十分少女。

天边挂着明月，茂密的树梢哗哗颤动，而她在清风里招展，宛若从前。

陈寂野淡然自若，道了声：“你好。”

林最默了一秒，没回应这句，只是又喊了一声：“陈寂野。”

这一刻，风月与泥沙俱下。

林最心里的思念，向往，渴求，悲伤，雀跃兜头而下，填平了被岁月的刻刀划出来的疤。

无论怎样，总算是见到了。

林最深深地望向陈寂野。

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他变白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他是天生不白，现在她才发现，他当初只是被风吹日晒惯了。

为此她微微鼻酸。

陈寂野问道：“什麽时候回来的？”

林最瞥了眼陈寂野手上的香烟，说：“今天到的青市。”

陈寂野“嗯”了一声，把烟摁在地上撚灭了，又问：“什麽时候回去？”

林最还站在马路那端，她边往前走了走，边说：“不一定。”

不一定，就是还要走。

陈寂野看着她，点了下头。

林最走到陈寂野面前。

离近看，他的眉眼也更成熟了，有些坚硬的东西从他身体里被磨砺而出，气质更沉稳。

他们看着彼此，又分别移开目光，都沉默了一小会，彼此似乎没什麽话好说。

陈寂野顿了顿，对林最说：“我要忙到很晚，就不送你了。”

“……”林最沉默了，看着地上那根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