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女仔們都像許聆音一樣, 不必向父母交代，想脫就脫, 多爽快。

陳父許諾後天將錢打入公司賬號，這一票雖然算不上大發, 賺頭還是有的。林傢棟很高興, 以為已經安撫住陳星依。做生意最重要是和氣生財, 別做一錘子買賣。

*

陳傢愁雲慘淡。

黎雪芬素著一張臉，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

“我跟她說做人要有野心，有上進心。沒想到她這樣不擇手段。是我的錯，我教女無方！”黎雪芬說。

“大妹是太單純, 被人利用。阿芬你不要太自責。那個圈子是染缸, 好好的人進去，個個都變瞭樣子。”陳父開解。

黎雪芬手捧著臉，小聲啜泣。陳父攬過她肩膀。

“真要抵押房子嗎？或者我可以把店子出兌。”

“你的美容院生意還過得去, 轉手不劃算。房子是死的, 還清貸款還歸咱們。我無非多工作幾年, 推遲退休也就罷瞭。”

陳父哀嘆著，他本打算到知天命之年退休, 屆時房子貸款結清，還有一些餘錢用來養老。他和妻子可以多出去旅行，生活放松一些。

總歸上輩子欠瞭兒女的債，這輩子來還的。辛苦些也無可奈何的。

陳父連暴跳如雷的心思都沒有，一想到憑空背上的債務，脊梁就彎下去。

“大妹那邊，我來跟她說。曉以利害，相信她經過這件事，會成長一大步。你不要過於責怪她。”陳父道。

“崇之，你對兩個女仔的愛遠超過我。我聽你的。”

太太偎依在丈夫懷裡溫存，經歷風暴後的小傢庭風雨飄搖，隻能靠短暫的柔情互相安撫和鼓勵。

一旦經濟崩盤，貧賤夫妻百事俱哀，但願他們不要走到那一步。

*

向晚，陳星依從圖書館回來。她在圖書館攤開書，一下午隻盯著一頁，直到圖書館打烊，才收瞭書回傢。

不是沒想過拍寫真的事會被父母發現，但這一天真正來臨，心裡還是忐忑。香江作為殖民地，各種思想沖撞雜糅，西學灌註、女權運動、儒傢傳統……父母輩還固守傳統，她們這一代已經不知不覺拋掉許多，沒有心理負擔地投向聲色犬馬的享樂主義。

陳星依知道父母輩骨子裡的保守。

一會定要有一場惡戰！

到瞭飯點，跟往常一樣，陳傢卻是齊聚瞭一桌吃飯。陳月卓今天回來得早，看到今天有自己愛吃的糖醋排骨，興沖沖去洗手。

陳星依觀察陳父陳母，都淡淡的，不十分開心，也算不上憤怒或難過。這是要唱哪一出？

她也埋頭吃飯，眼觀鼻，鼻觀心。

“大妹，”陳父終於發話，“我明天難得休息，你陪爹地去看展覽好不好？我聽說最近有個西洋油畫展，很不錯。”

不等陳星依說話，陳月卓已經來瞭興致。

“爹地偏心，怎麼隻找大姐，不問問我去不去？”

“漏不掉你，下次輪到你陪爹地。”陳父笑道。

陳星依心裡犯嘀咕，嘴上還是答好。陳父到底要怎麼發作，她心裡很忐忑。或許是想單獨跟她在外面聊。

*

美術館裡有幾幅名作漂洋過海地過來，趕上周末，人多一些，不過也不至於擠擠挨挨。多數是上瞭年紀的。年輕人多數熱愛泡吧蹦迪，誰肯在這鬼地方耽著。

的確有幾幅名畫做噱頭——一幅倫勃朗的自畫像，一幅卡拉瓦喬的美少男、莫奈的《鳶尾花》和梵高的《長草地與蝴蝶》。

四個人，簡直可以湊一桌麻將。

雖然是名傢，畫作倒不是說出來人人知道的那種。品相邊邊角角，鳶尾花瞧不出構圖，草地畫得像松針。

本來嘛，一個人一旦出瞭名，隨手的塗鴉都被人追捧到天上去。

陳父偶爾做些附庸風雅的事，也虧得他好心情，冒著三十九度高溫，巴巴兒跑進來看畫。

陳星依懶懶的，心事重重的樣子，本來對畫就不甚瞭瞭。再大的名傢跟自己有什麼關系？

陳父在那幅《長草地與蝴蝶》前駐足，觀摩瞭足有二十分鐘。

陳星依湊過來看瞭看，不覺有什麼名頭。

“爹地，你中意這幅？”

“乍看一把亂草，越看越有味道。大妹，你數一數，有多少隻蝴蝶？”

“五隻？遠處的花叢裡似乎也有，看不真切。”

“眼前的事總是清晰些，越遠處，越看不真切。”陳父幽幽說道。

陳星依隻覺像一句有哲理的話，陳父究竟想說什麼一時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