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父續道：“人生是很奇妙的，你看梵高，半生潦倒，還有精神疾病，37歲就自殺身亡，他死後作品卻成瞭無價之寶。若是這些名利在他活著的時候得到瞭，又會怎麼樣呢？”

“功成名就，一定很開心的。不過如果不是潦倒的境遇，或許他也創作不出好畫。”陳星依若有所思地說。

“沒錯。大妹，你選哪種人生？”

陳星依笑道：“爹地，我沒有那樣大的志向，也沒有獨一無二的天賦，不過，活著的時候功成名就就好瞭，死瞭一瞭百瞭，有什麼知覺？”

“作為父母，想看到的是孩子現世安穩、幸福，哪管他過世後才功成名就。”陳父慨嘆著說，“爹地不希望你冒險，一丁點危險都不希望你經歷。”

“爹地，你放心，我很好。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陳星依想到荒島的事，簡直像幾輩子之前的事，過去瞭也就過去瞭。

“孩子，你年紀還小，不知道這社會的現實，也不知道中國人骨子裡的保守。有一張好文憑，嫁得一個好丈夫，爹地希望你走穩妥的人生。”

到這裡，陳星依再笨也聽出陳父話裡有話。她低著頭，不說話。

“照片的事情我們知道瞭。爹地媽咪以為那東西是不能發出來的。會對你的未來有不好影響。”

嚯，當然，他們當然認為不能發。本來還擔心陳父陳母發現自己沒法交代，陳星依松一口氣，知道瞭也就知道瞭，總算心頭大石落地。可以擺一副憊賴樣子——事情反正已經這樣，趕鴨子上架，怎麼辦？

“你年紀還小，這次被人蠱惑，爹地也不想太責備你。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理解父母的苦心。有一些女孩子的確為瞭名利脫衣脫衫，可是她們多數一無所有，隻能出售原始本錢。”

陳星依想到許聆音，連她也勸過她不要走自己的老路。還說脫衣脫衫地賣弄風騷，沒吃過苦頭的大小姐做不瞭這個。

的確，她的迫切總歸不如餓肚子的人。

“但是，你不一樣，你有爹地媽咪保護，我們也有能力供你受好的教育。這樣你還孤註一擲，拿著未來當賭註的話，爹地以為是一種盲目和愚蠢。你不是不聰明的孩子，即便一時受蒙蔽，也很快會幡然醒悟。”

“爹地，違約金是一個大數目……”陳星依說。簽瞭那紙合約，她有短暫的後悔，但是合同裡明明白白寫著違約金數目，有點騎虎難下的意思，索性去拍。

拍完瞭，所有人又開始反對，陳父陳母當然不必說。連當初鼓噪得最厲害的林傢棟也動搖——呵，想讓他動搖，怕沒有真金白銀是不行的。

“爹地會解決那個問題，你不用擔心，也不必有心理負擔。你媽咪很難過，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沒有教好你……”

陳星依眼睛裡盈盈地蒙瞭水光，她低下頭來，心中五味雜陳。

陳父總算舒一口氣，看大妹的意思，終於動搖。隻要解決瞭錢的問題，大妹的叛逆應該不會繼續下去！

陳星依譬如初出巢穴的雛鳥，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地飛瞭一圈，鳥爸爸一招呼，還不立刻還巢？

巢穴外的世界雖然新奇，但沒有比傢更溫暖和安全的地方，她已經安心度過十七年。不能完全反叛父母，更不能讓父母傷心。

*

轟轟烈烈一場大反叛以陳父買單結局，陳星依隻覺沮喪，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課本和雜物還在瑪利亞女中的抽屜裡，她也懶得去取。

寫真照片發不瞭，學業也不能繼續，前途茫茫然，索性蒙頭大睡。

還是張葳葳打電話過來，問她這陣子怎麼不去學校。

她在校長室大行反叛，估計已經傳遍整個學校，張葳葳不可能不知道。還試探這樣的話做什麼？

“不想念咯！”

“陳小姐，你不要任性，還有幾個月畢業，好歹拿一張文憑，不然最高學歷隻是小學。”張葳葳施施然地說，“就算想出國留學，人傢也看證明文件的。”

這倒是真的。不過她跟張葳葳早沒有以前親熱，主動打電話問候是唱哪一出戲？

“其實，我聽說你在校長室跟胡安妮大吵一架，還鬧著要退學……”

“哦。”陳星依玩著電話線，不置可否地應聲。

張葳葳換瞭一種語氣，興奮地說：“我跟你說，胡安妮被撤掉瞭，換瞭一個新校長。一朝天子一朝臣，誰管前朝的事兒，你大可回來繼續念幾個月，參加會考，拿到畢業證。之後做什麼或不做什麼，都隨意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