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姐，是你啊，想不到這麼快就接到你電話。”

電話裡，李傢翰的聲音有幾分慵懶，背景音裡還有搖滾音樂，不知是不是開派對到天亮。

“李先生，我想見你，問幾個問題。”陳星依開門見山地說。

“約會啊？”李傢翰憊賴地道，似乎酒意未醒。昨晚在會所開派對，他的一幫狐朋狗友為他餞行，不知喝到幾點，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地毯上，周圍東倒西歪地躺著幾個男女。

這樣放縱地喝大酒當然不好，隻是風流年少，不恣情縱意一點，怎麼證明自己暢快地活過。很快，老之將至，像老爺子，要靠不斷找年輕的紅顏知己努力攫取青春的影子。再有錢，身體指標都在下行，連老火靚湯都喝不瞭。

人生，不過如此。終於有一點活明白瞭，也就到瞭要告別的時候。

“下午兩點鐘，銅鑼灣映象咖啡廳，可以嗎？”陳星依幹脆地道，不去理會“約會”二字裡面調情的意味。

“不用那麼麻煩，我派司機去接你，就在老地方聊吧。”

“不必瞭。在外面聊吧！”

以前密謀解決麥琪爾事件時，兩人在李傢的一處大屋見過好幾次面。事情一解決，人傢就不肯來李傢。嚯，李傢翰心說：這小女仔，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讓人心寒哪。

看時間還早，李傢翰去吧臺結瞭賬，在樓上開瞭個房間，決定先補個覺再說。也不去管一屋子東歪西倒的男女，等他們醒瞭，會自己離開的。

他這一覺，睡得有點過頭，醒來時已經下午一點半瞭，洗瞭個澡，又換上工人帶過來的新衣服，急急火火地趕過去，已經快三點鐘。

李傢翰看瞭看手表，在那傢咖啡廳轉瞭一圈，也沒見著熟悉的倩影。

他打電話過去，“陳小姐，抱歉，我有點事耽擱瞭，你現在在哪？”

陳星依報一個地址，李傢翰道：“你在那裡等我，我馬上過來！”

陳星依讓出租車停下，下瞭車子。

這裡是一處待拆遷的舊小區，窗戶已經卸掉，居民也搬得七七八八。香江的房子總不夠住，舊樓拆瞭，再建更高的樓。外地人都爭著擠進來，大陸的，東南亞的，歐美的，仿佛這裡有黃金。

她在課堂上學過，香江經濟從80年代開始繁榮，因為開放的市場和相對穩定的政治環境，一躍成為亞洲最發達的城市之一，又因為是金融中心，吸引瞭巨量投資和貿易。

地産業節節攀高，市內和郊區的高樓大廈平地起，每天都是新樣貌。

李傢翰的車子到瞭，他左右張望瞭一會，才在街邊看到一個曼妙身影。那身影蹺著腳，把人行道上的小石子踢到旁邊的草叢裡，百無聊賴又自得其樂。

陳星依今天穿瞭米色的棉佈裙子，式樣簡單，反而顯得身形高挑秀美。

李傢翰隻覺這裙子清麗脫俗，因為是穿在她身上。若是個俗人，十萬塊的裙子恐怕也拯救不瞭。

他讓司機把車子開到附近的停車場等著。自己快步下瞭車子，走到陳星依面前。

“陳小姐，抱歉，讓你久等。”

陳星依停下腳上動作，打量李傢翰一眼，見他手上裹瞭一層紗佈。

“你受傷瞭？”

李傢翰心裡暖暖的，“沒關系，不小心割到手。”

路邊有些積水，偶爾經過的車子濺起泥水，有被弄髒衣服的風險。於是兩人進瞭巷子，在破敗的街區裡慢慢走著。

來之前，陳星依心裡有一萬個問號，真正見面，才覺一個字都不容易出口。她怕證實自己的猜測，也怕知道殘酷的真相。

李二公子眼圈有些發烏，精神略顯疲態，這是睡眠不足的跡象。明天的樂子也想著在今天透支。他似乎天天在開派對，多寂寞的人才這樣，拼瞭命地找些樂子。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話，這樣走瞭一程。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從角落蹦出來，瞪著好奇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打量他們兩個。

“咿？這裡不是拆遷區嗎，怎麼還有人住？”李傢翰好奇地道。

這才註意到有幾傢的窗戶外晾著衣服，應該還沒搬走。

“無非是價錢談不攏，還想再爭取，或者極貧的人，暫時在廢舊的屋子裡落腳。”

李傢翰驚嘆。窗戶已經卸掉，蚊蟲鼠蟻進出通暢，水電煤氣估計也停瞭。香江又潮熱難耐，看見拳頭大的蟑螂也不稀奇。

“這樣的房子也能住人？”

何止這種房子能住人，這城市的貧民不過像蟑螂一樣蝸居，在最陰暗的角落茍且偷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亙古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