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會面卻是在約定時間的前一天。

黎雪芬在化妝品櫃臺站到下午四點鐘——鄺傢勝本來想讓她辭掉工作，但黎雪芬堅持再幹一陣子, 等顯懷瞭再辭掉也沒關系——忽然有個穿西裝的年輕男人現身, 客氣地問：“是黎小姐嗎？鄺太太讓我來接您。”

黎雪芬怔瞭一下, 懷疑自己記錯瞭會面時間。看那男仔的樣子卻是篤定。不得已，她跟經理請半天假外出。

會晤的地點不在鄺氏大屋, 鄺太太選一處高級的咖啡廳，她跟友人常去那裡。選鄺氏大屋算什麼, 那是正經的太太小姐才住得的。讓她登堂入室？嘿嘿, 自然不必。

搭眼見第一面, 鄺太太已經知道自傢衰仔為何會被這樣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小人物吸引。有道是靚女出貧傢，黎小姐光豔絕倫，即便工作一天，臉上脂粉有些脫妝, 仍然有種讓人眼前一亮的美。

女人選男人常看本質, 傢世、學歷、職業，反而外在不會那麼明晃晃擺在臺面上計量。男人則不同，下半身動物, 不管怎樣蠢頭蠢腦, 都要盯住靚女。

女人懂得犧牲一些次要的, 以獲得主要的。她們的□□誕生新世界，世界終究屬於女人。

我見猶憐, 何況老奴。鄺太太在心底嘆一句。然而，今日不是來評選香江小姐。

紅顏禍水，最好東引。

尚沒有經歷太多世故的黎雪芬用清澈懵懂的眼眸向鄺太太問好。心底忐忑。

“鄺太太，不好意思，我記錯瞭會面日子，以為是明天。所以沒有做太多準備。”

黎雪芬記掛自己的妝容，約定的會面日子，最怕一方突然提前，打另一方一個措手不及。

鄺太太卻笑說：“黎小姐，你沒有記錯，先前的確是定瞭明天。不過，孫太太傢組的牌局定在明天，時間沖突瞭，隻好提前一點。不好意思哦。”

黎雪芬嘴上說著不要緊，一種受到輕侮的感覺卻不由襲上心頭。

富太太們打牌要緊，比見她重要。鄺太太想提早見面，問都不必問一聲，便派人把她提來。好一個下馬威！

黎雪芬猶自忐忑，卻聽鄺太太道：“黎小姐，我這個人比較直，有什麼話就直說好啦，你不要介意。當然，也為著我們彼此省些時間。”

“您請說。”

“我不會接受你做鄺傢的兒媳婦。鄺先生已經病退，傢裡是我管事，隻要有我活一天，就不可能接受你們結合。”鄺太說得雲淡風輕，似乎在說不太關切己身的事，有種閑適感。

黎雪芬卻覺倒吸一口涼氣。被凍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隻聽鄺太太繼續道：“黎小姐，你可能覺得不服氣。但是，作為鄺傢的大傢長，我不可以不為傢族的利益算計。傢勝性子軟弱，對聲色犬馬的興趣大過事業，我必得替他物色一個各方面都十分精明強幹，傢族又有實力幫襯他的太太。很顯然，黎小姐，你並不符合這個條件。”

黎雪芬道：“我和傢勝彼此相愛，我會盡全力幫他，鄺太，我學東西很快的，需要我做什麼，我就去學。沒有人生來就懂一切，我願意跟傢勝一起努力！”

鄺太太抽抽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來，“黎小姐，我不懷疑你的誠意，也不懷疑你的聰慧。隻是，一棵小草，再怎麼努力也長不成大樹的！”

她用一種近似悲憫的眼神看向黎雪芬。黎雪芬隻覺一種被看死瞭、框定瞭的巨大壓力蓋下來。遮天蔽日，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下意識摸一摸小腹，那裡，一個渺小到近乎於無的小生命正在發育。

“可是孩子……”

孩子，當然要提孩子。鄺太太畫瞭精致唇線的薄唇抿瞭抿。貧女是有幾分底氣的，也有膽色。知道自己單槍匹馬很難入鄺傢，先弄個孩子出來，挾天子以令諸侯。

然而，對鄺氏來說，沒出息的兒孫不過意味著多出一份生活費，是累贅，貢獻甚至比不過豬玀。

鄺太太的薄唇抿成一線，棱角像刀鋒一樣利落，“不過是一顆胚胎，來得不是時候。”

黎小姐嘴唇發白，說不出話來。

黎雪芬擡頭看著她。視線的焦點凝聚在鄺太太的嘴唇上。

原來女人上瞭年紀，嘴唇會變得薄和癟，不自覺添幾分刻薄相。而且，再隆重的彩妝也遮不住唇紋，反而欲蓋彌彰。

鄺太太可能覺得前一句過瞭頭，怕激起反噬，緩瞭幾分語氣，安撫道：“黎小姐，你跟傢勝都還是孩子，年紀不過二十歲出頭，正是學習和幹事業的時候，孩子什麼的，到三十歲再考慮都不嫌遲。何必讓他絆住，後半生為他服務？我會付你打胎的錢，再給你一筆學費，你既然愛學習，不如利用這段韶華去學本事？青春美貌，不過是三五年間的事，過去瞭也就過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