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吃苦耐勞，還得是我們中國人。”陳星依歡呼一聲，歡呼完就覺酸楚，“我倒寧願國人懶懶散散，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可惜，我們苦難太多。不吃苦耐勞，就養活不瞭傢人。”

太多戰爭，太多運動。偌大的國土上，你方鬥罷我登臺。

“我應福利院邀請，來看看孩子們的居住情況。剛剛他們在排隊拍照，我覺得他們身上的衣服挺好看的，打聽瞭一下。有人告訴我捐贈人今天也在。走到後院，就看到你在晾床單瞭。”

“原來如此！世界恁的小！”陳星依由衷慨嘆，笑道，“套一句古語，這叫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要找的人，正是區區在下。”

世界並不小，1995年，全世界有56億人。隻是倫敦的話，也有六七百萬。鄭志明隻覺得，他們是穿越瞭人海，偶然，又必然地在此相遇。

“真正有心思。每朵花都不一樣，各有各的好看。是陳小姐親手做的嗎？還有，你之前在難民安置區做義工，怎麼又跑來這邊幫助孩子們？”

想知道的問題太多，他等不及一個一個問。

“是，是我做的。你還記得難民區的東歐老奶奶瑪利亞嗎？”

“帶著幾個月的孫子逃出來，是她嗎？”鄭志明註意到陳星依心情似乎突然黯然。

“瑪利亞去年中風去世瞭。她的孫子被送到這傢福利院。我可憐那小傢夥，所以每個月過來探望一兩次。”

“怎麼會？！”鄭志明也震驚。

那高大健碩的老人，以一己之力護住幾個月大的小孫子，跨越廣袤的亞歐大陸，死裡逃生而來。

她身上有一種強大的生命力。鄭志明滿心以為她能活到九十歲。

兩個人都有些黯然，半晌，鄭志明道：“帶我去看看那小傢夥。”

小傢夥亞歷山大三歲瞭，已經能跑會說，正在遊戲室裡玩耍。一見到陳星依，亞歷山大就高興地跑過去，大叫：“安替，安替。”

aunt（阿姨）的發音還不太準確，這東歐的純種小崽子已經開始說英語瞭。對鄭志明，他就沒有印象瞭。之前也隻有一兩面的緣分。

他們陪亞歷山大玩瞭一會，那圓圓臉蛋，純凈如寶石的大眼睛真讓人一看就喜愛。

鄭志明恍然覺得，他們三個人相處的情景，多像一個溫馨的小傢庭。

第 183 章

183

鄭氏在倫敦承接一些政府工程, 旗下勞工多以派遣形式，經由專門的派遣公司，從中國大陸招募而來。與錄用白人所費成本相比, 低廉的人工是鄭氏工程的核心競爭力。

秘書送上夏季工人的服裝預算案，要鄭志明簽字。

“鄭先生，服裝公司提出：維持去年的設計方案的話，他們可以在去年的金額上讓步5%, 如果要求更換新的款式, 他們會在一個月內提出三款新的設計方案, 供我們選擇。”

條件這麼有誠意，又是合作多年的服裝公司, 基本沒出過差錯。

秘書以為，今年鄭生對預算案應該沒有任何異議。

鄭志明掃一眼預算案, 唇角似乎略有笑意, 他道：“今年, 我想換一傢合作公司。”

“是，那我通知負責人提交幾傢意向公司的資料。”

“不必那麼麻煩，我已經有屬意的人。”

秘書隻覺納罕，鄭生什麼時候找瞭服裝公司的人, 怎麼她不知道呢？

下午有一個商業會議, 鄭志明出門時，看到門口有一個閑晃的年輕男人，穿著鄭氏旗下的工作裝, 看起來又不像在工作。

還有, 他一條袖子從肘部開始晃晃蕩蕩, 像是失掉半條手臂。

“他是誰？”

秘書趕緊把門衛找來詢問，才知道這人已經在這裡出現不止一天。他原來是鄭氏旗下的工人, 後來工地出瞭事故，截斷半條胳膊，勉強保住性命。

“已經趕過好多次瞭，當面說的時候態度好好，一轉眼，又趁人不備，跑過來溜達，也不知他想做什麼。”

門衛十分苦惱，總經理親自過問，好像是自己失職的樣子。真被那人拖累死。

男人非常消瘦，眼神似乎空洞，看到幾人目光朝他投過去，便停住步子，低著頭，默默等待。

孫秘書補充道：“我們鄭氏工程用的工人，都是派遣制員工，不負責員工的工傷索賠。我會確認派遣公司那邊處理的情況。”

“孫秘書，你讓後勤經理安排一下，給他一份保潔或是看門的工作。天天在公司大門門口這樣晃蕩，像什麼樣子。”鄭志明嚴厲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