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一批服裝量少，隻有百十件，虧本也還虧得起。

都說年少時吃的虧, 都是後來的財富。陳星依當時還覺惱怒, 現在發現其實是財富。

這一次是幾萬件的大單子, 如果她貿然相信不認識的打版師，把設計圖給出去, 就等著坐收成品，大概率是賠得更大。

賠錢還在其次，給合作方造成不負責任或能力不濟的印象，更是自掘墳墓。

陳星依出身商戶，從小耳濡目染，看黎女士奔忙著試圖讓每一位進店來的太太、小姐滿意。

雖然多少有些心酸，但正是這樣的勤力、和氣和柔軟身段才讓黎氏美容在激烈的競爭中活下來，又擴大規模，步步高升。

陳父出賣勞力、智力、經驗，獲得薪水和合夥人頭銜，自然也是一樁買賣。

總歸要讓老板覺得物有所值瞭，才甘願把那幾千塊上萬塊薪酬發到你手裡。

因為心情好，飛機餐也不覺得難吃——也可能是頭等艙的食物好些。

二十幾個鐘頭後，他們到瞭嘉興。

“原來這就是江南。”陳星依歡欣地說。

從機場乘的士先去吃東西，一路楊柳依依，小橋流水，雖然有高層建築，但多數不太高，外墻灰撲撲，偏老舊。

倒有一種古樸味道，是香江沒有的，也不可能有。每個城市基於它的歷史，隻可能發展出獨屬於自己的氣質。

這是金庸的故鄉，陳星依國中時看金庸武俠小說，對書裡的江南風光很是歆羨，想不到竟有機會親眼見到。

江浙菜清淡，陳星依覺得鮮甜爽口，比粵菜濃油赤醬更勝一籌。可惜國外多少粵菜館子，因廣東人最先闖出去。

吃過飯，他們在附近閑晃消食。

餐廳臨著一個池塘，風吹過，綠波翻動。池塘裡許是栽著荷花，荷葉已有小圓餅大小，荷花還沒有影子。兩岸是垂絲綠柳，雖是初春，綠葉已很繁茂。

陳星依想到一首詩：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又有：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她把這兩句背出來，隻覺詩詞一句，可頂千言萬語。

很奇怪，她第一次來內地，就覺熟悉與親切，同樣去新城市，她對倫敦可不是這種感覺。

李傢翰一臉迷惑：“阿星，你在背詩？講什麼的？”

是瞭，他是黃皮白心的“香蕉人”，知道蒲松齡，白居易和漢樂府的詩卻未必知道。

她倒也不敢鄙棄李二公子的學識，背誦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他可能更在行，陳星依將兩句話的大致意思和作者朝代都細細講瞭。

李傢翰回味瞭一下，由衷感嘆：“真美。”

不是什麼馳名天下的名勝美景，俯拾即是的小景生動起來，反而更有動人之處呢。

一隻不知名水鳥掠過池塘，陳星依轉頭看時，忽聽一聲快門聲，原來是李傢翰拿出便攜相機，快速給她拍下一幀小照。

“呀——我沒有準備好！”陳星依立刻下意識去理頭發。

她像天下所有女仔，拍照時唯恐準備不周。二十幾個鐘頭在飛機上，頭發一定起膩。剛吃過飯，口脂擦掉，還沒有補妝。臉上一定有油光。

但在李傢翰眼裡，一切都是恰恰好：青春明媚的臉龐，在春光裡放出寶石般的光澤，比寶石還要好，寶石隻可能是死物，哪有她的生機？

李傢翰又讓路人給他們拍瞭幾張合影。

他們繼續趕路。之前隻跟甄先生聯絡，溝通佈料和生産的情況，甄氏服裝工廠設在嘉興郊區，距離他們吃飯的地方還有好一程距離。

知道陳星依大老遠從英國跑到嘉興，甄生本來說要派車子接，陳星依想著盡量不要給對方添麻煩。而且自己打的士過去，中途吃吃東西，順便觀光一下，也更自在些。

下午三點鐘，他們終於到達甄氏服裝廠。

甄瑞文身形矮胖，黑紅臉皮，有一雙精明的小眼睛。

見到秘書帶進來的陳星依，甄瑞文滿面堆笑：“陳小姐，終於見面瞭。”

陳星依道：“甄伯伯，佈料的事多謝你幫忙！”

“嘉興風景還可以吧，有沒有觀光？”

“沿途大概看瞭一些，果然是江南風光，跟香江很是不同。”

念在都是同胞，而且甄太太與黎女士相熟的關系上，甄生的態度非常慈和熱情。

“那是自然，我在這裡每年要待半年多，一待起來，簡直不想回去。這邊冬天氣候溫和，比香江的燠熱舒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