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朱莉看不出區別，薩曼莎隻說‘正確’的話。其他的設計師，懾於我的威壓和聲名, 也不會說實話。”

陳星依回味一下, 果然如此。她是小小一名實習生，未必能留在L集團——不，是大概率不會留下。所以羅薩爾反而認為她能開誠佈公地說實話。

一個人, 權勢到一定程度, 周邊便沒有實話, 聽到的隻有奉承和贊美，羅薩爾一早知道。

“我知道你不止助理人才, ”羅薩爾道，“在我的指導下，你可以快速成長。Chen，你應該知道這跟念大學不一樣。”

陳星依也知道自己需要一個mentor（導師），大學裡的老師教的都是基礎課程，而且學院派與商業脫節是公認的事實，她不能指望學校裡的導師。

就導師而論，羅薩爾是個好選擇。

但她心裡隱隱不安，這樣的提議太不可思議。羅薩爾之孤僻，自私，特立獨行，不夠耐心，極容易厭倦，決定瞭他不是這樣肯為人師的一個人。

太陽身邊寸草不生。

“您的意思是肯為我在L集團提供一份工作，一份長期工作？”

如果是這樣，那是天大的喜訊！

“不不，”羅薩爾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走到陳星依面前。他淺色的眼珠裡佈滿血絲，驟然放大，看上去有些猙獰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做我的影子，你所有的設計冠上我的名字。當然，我會回報你金錢、經驗，給予你更好的指導，讓你在數年之間達到世界一流設計師的水準！隻要五年，之後，我會提拔你做L品牌的首席設計師。如果你不想留在L集團，我也可以介紹你去任何你想去的頂級時裝集團。”

羅薩爾一步步迫近，情緒因為激動和亢奮，五官微微扭曲。他的威壓迫得陳星依不自覺後退，臉色更是帶出些僵硬。

然而她臉上掛住笑，這是極緊張和不知所措的狀態下，面對權力高位者，下位者常有的一種表情。一種熟絡的討好。

陳星依聞到他嘴巴裡並未噴出酒氣，可見他此刻在清醒狀態。

“Chen，從十五歲開始，我花瞭三十五年，才做到今天的地位。現在，世界各地的人奔過來看我的秀，隻因為我是亞歷杭德羅·羅薩爾。名設計師的槍手，嘿嘿，我也做過的。不要以為是多麼骯髒的事情。”

陳星依微張著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甚至有點迷惑，覺得羅薩爾喝壞瞭腦子。

自然，能做羅薩爾的影子，也需要極高的天賦，他怎麼篤定她可以？！

這種變相的認可，一時之間，倒先讓她覺得受寵若驚和詭異的興奮。

她眼睛裡透出一種光彩，驚駭和激動都在裡面。

“羅薩爾先生，你真的覺得我會成功？”

“當然，前提是有我在你旁邊指點。”這南歐人顫抖著山羊胡子，一雙渾濁眼珠深邃而充滿魔力，他的聲音略略沙啞，又磐石般篤定，“識別有才分的人，要在他們剛邁出嬰兒步伐時，就準確地分辨出他們。Chen，你有與衆不同的地方，就像鉆石露出一角光芒，如果沒有人去發掘和打磨，那一點點光芒也會被塵埃重新蓋住！相信我，一個好的伯樂比千裡馬更稀缺。而且你還很年輕，非常年輕，五個年頭不算什麼。我保證會給你超出預期的回報！”

羅薩爾身上那一種威壓似乎把陳星依立刻釘在地上，她不能動彈，眼耳喉鼻裡都是羅薩爾的氣息、聲息。它們已經開始試圖侵入她的毛孔、鼻腔、耳廓。在她說“yes”，同意讓渡自己5年的時間之前。

他身上，古龍水混雜一點淡淡酒精和煙草的氣味，還有白人身上特有的體味，一霎時，陳星依隻覺胃痛。

是一種針紮般的刺痛，不至於誇張到皺眉的程度，卻能讓她心神不寧。

她先是本能地覺得危險。因腦海裡適時回響起一句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當然，羅薩爾先說瞭，代價是五年的時間，她當一個影子，貢獻新鮮的創意，由此換來金錢、人脈、名師指點。

國中時代，留在巴黎工作曾經是她的夢想。但以這種方式，確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沉澱瞭大約一兩分鐘，才漸漸鎮定下來。

“羅薩爾先生，我很感激你的邀約和認可，我需要考慮，這是重大的人生選擇，於你於我，都是如此！”陳星依道。

“當然，好好想一想吧，尊敬的女士！”

她是不忍心當初拒絕這提議的，雖然心裡已經産生瞭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