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天塌半邊，再強硬偉岸的人也要慌神。

“媽咪，你不要著急，我立刻回傢！”

小妹比陳星依早到半天，已經陪在陳母身邊。跟她一起來的，還有關正毅。

關正毅跑前跑後，儼然準女婿做派，陳母看在眼裡，此時卻沒有與小妹探究的心情。

陳父已經醒轉，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能招呼親人，隻是沒有力氣。

到這時，陳星依才知，陳父是忽然嘔血暈倒，才被緊急送醫。陳母生怕嚇到兩個妹仔，便把嘔血一節略去不提。

看到陳父，陳星依心中有種奇異的心情。如果是小問題，黎女士不會這樣慌亂，在回來的路上，陳星依已把最壞結果想瞭一遭，連生死永隔這樣的意象都幻想過。

看到陳父清醒，還能講話，她反而放下心來。笑著叫一聲“爹地”，問他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的，大妹，你們媽咪太大驚小怪，不過是老毛病，這次稍微嚴重一點罷瞭。”

陳父倦極，好幾瓶藥水滴滴答答地幫他補充能量和止血，護士小姐進進出出，幫他測量各種生理數據。

那樣偉岸、健康，永遠可以扛一副重擔的男人忽然躺倒，陳星依深深悲切。但現在不是撲在父親懷裡痛哭的時刻。

陳小妹格外乖巧，咬著嘴唇默默站在一旁，並不多話。

小妹一向如此，小事嘰嘰喳喳，遇到大事，反而似被唬住，沉靜默然，裝起乖乖女來。兩個女仔在病房外手拖手說幾句話，都有些悲戚的意思。

忽然，小妹泫然道：“大姐，爹地不會死吧？”

陳星依立刻蹙眉道：“亂想什麼，爹地怎麼會死？”

從小到大，她們從沒想過父母會死。人當然會死，最長不過百年。但那是極遙遠的事，她們從不曾真切想過這件事。

她們從出生始，父親便在那裡，巨人一樣偉岸，天塌下來，也可指望這巨人撐起來，給她們一方安全、自由的小天地。忽然，有人說這巨人也有一天會死掉的，這是世紀末的殘酷玩笑。從此，天真的永不天真，幼稚的速速衰老。

“生”固然還未參透，老、病、死接踵而至，原來世界的本相便是殘酷。既然如此，連“生”都不要瞭吧。

醫師來溝通陳父的病況，目前看來是消化道出血，出血量不算少，但還不至於需要輸血。要等血流止住些，再進行儀器操作，尋找病因。

又結合陳父的胃炎和潰瘍史，推測出血點應在胃部。

原來是內髒破一個洞，陳星依想象陳父的血液汩汩地流出來，涓滴入流，終於彙聚成一汪血海。會止住的吧，血怎麼可以一直流出來？

怎麼會有破洞？這副身軀出瞭什麼問題？她腦子裡問題太多，亂糟糟的。

又想，肯定會止住的，醫學這樣昌明。

第 276 章

276

之後便是做各項檢查。

幾天後, 陳父的檢查結果出來，是胃癌。

母女三人之前還隻是疑惑和恐慌，這一番折騰, 終於塵埃落定，切切實實天塌下來。

少女時代，課業遇到難題，陳父總能不厭其煩地指點；童稚時,玩具壞掉有陳父修補。那時他說一句安撫哭泣的女童：daddy can fix it。（爹地能修好它。）

Daddy can fix everything!天塌下來, 老父也可以修補的。少女隻需繼續保持天真和沉醉夢幻。

可是, 現在，daddy是那個最亟待被修補的。

醫學知識再有限, 再是門外漢，也知道癌之一病, 有多可怕。比疾病更可怕的, 是未知和無知帶來的恐慌。

小妹已經拿出筆記本電腦, 開始查醫學資料。陳星依隻看到全英文的頁面在小妹指尖迅速滑動。她卻隻覺頭腦紛亂，心跳加快，一個字也看不進腦子裡。

醫師來跟她們聊治療方案，需要手術, 但位置不太好, 有一定難度。

“會治得好吧？”

“醫學昌明，隻要割除病變就可以吧？”

母女三人嘰嘰喳喳詢問，一臉焦渴, 看醫師的眼神像膜拜神祇。

“醫師們還要會診, 如果決定在我院手術, 我們會盡快安排手術。”

回到病室，新收入的病人是手術後的一個阿婆, 昏沉沉盹著，皺著一張臉，張著嘴喘息。似乎無限痛苦、煎熬，□□還在陽間，靈魂已入瞭無間地獄。

一整晚，心電監護儀發出無數次警報，吵得其他病人和陪床睡眠不佳。母女想為陳父換人少一些的單人或雙人病室，一打聽，卻是滿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