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陳父還被瞞在鼓裡，隻是檢查做來做去，漸漸拖得心煩意燥，又不肯讓人進食，饑餓感和虛弱感不斷摧磨一個男人的意志。

再看妻女的神色，雖然她們幾個都盡力遮掩，但眉梢眼角不經意流露出的悲切和焦慮還是讓陳父窺探出些不尋常。

陳父大約猜出是不太好的病，試探著問陳母。

“阿芬，到底是什麼病，醫生怎麼說？是不是癌？”

陳母強忍住淚水，道：“隻是胃潰瘍，這次是比較嚴重些，需要做一個小手術，住院休養一陣子就好啦。說什麼癌不癌的，你還那麼年輕，怎麼可能輕易生癌？”

陳星依隻覺這樣瞞下去不是辦法，陳父何等聰明，知道生癌是遲早的事，何況很多決定也需得到當事人同意。

但拖得一時是一時。

跌落谷底的心情暫時由她們幾個女仔受著也罷瞭。陳父現在身體既虛弱，精神再受打擊的話，恐怕更不利於康複。

三個女仔關心則亂，這種時候才驚覺男丁在場的重要性。好在關正毅幫忙安排檢查、照顧陳父，一應做起來，井然有條。尤其是陳父便溺，三個女仔畢竟不方便照顧。

陳母頗覺欣慰，她觀察關正毅與小妹的交往，看出些親昵的意思。大妹當年若選擇姓關的小子，今日又是另一番光景。

“傢伯父與友倫醫院的院長是同窗，或可幫忙安排提前手術。”關正毅道。

母女三人自然求之不得。香江地狹人稠，醫療資源緊張，多數時候，等一個手術，月餘已經是驚人速度。

遲則生變，陳父的手術自然越快越好。

這兩日，遵照醫囑，陳父已經可以攝取些湯粥、面條等好消化的食物，陳星依去食堂給陳父打飯。回來的時候，在路上碰上一個熟人。

黃伯也是一愣，陳小姐是少見的美人，雖在數年前見過一兩面，到底還記得。他也知道李二少跟這位陳小姐曾有一段舊情。

“陳小姐，真是你？”

陳星依訕訕道：“好久不見，黃伯。”

畢竟年紀上來，這幾年，黃伯是半退休狀態。不太跟出來瞭。保鏢司機的選任，倒是都需經過他手。

在醫院碰上，可不是太好的緣分。

黃伯來醫院是為看一個老朋友，他打量陳星依手裡的飯盒，試探道：“陳小姐，你有親人住院？”

陳星依輕輕點頭：“傢父因病住院，我正要給他送飯。”

“是是，祝令尊早日康複。”

“再會。”

本來不過點頭之交，的確沒有太多話可敘。

關正毅托請伯父打過招呼後，陳父的待遇果然好太多。先是被轉到單獨的VIP病室，再有各項檢查都是VIP待遇。

陳父身體康健些，恢複氣力，可以下床散步。接下來便是等醫院的手術排期。而且，據說院長會親自手術。

手術時間還久，趕上小妹和關正毅的期末季，需要回英國考試。

陳父道：“小妹，不必擔心，好好完成學業才是緊要。”

二人不得不踏上歸程。臨別，小妹一步三回頭，淚眼朦朦。

照顧陳父的擔子自然落在陳母和陳星依肩頭。

好在上面有人好辦事，母女二人十分感激關正毅的幫忙。知道陳父的病癥可以通過手術治愈，她們也算松一口氣。

人的接受程度是不斷延展的，先前隻覺哀戚到心死，一旦接受陳父生病這件事，繃著的那根弦漸漸松弛下來。

“無非是挨一刀，在無菌室，有十多名醫師護士幫手，怕什麼？趕上戰爭年代，男仔要上戰場挨刀子的。那可既沒有麻藥，又沒有縫針……”

陳父見妻女神色黯然，應是為手術憂心，不覺耍起寶來，逗二人開心。陳母雖捧場，調侃幾句，但也難從心裡笑出來。

他又道：“姓關的小子不錯，肯這樣出力，等我好瞭，一定得登門拜謝。想來，他對大妹也真是癡情……”

關傢小子東北易幟，除陳父外，其他人都是眼明心亮的。陳星依苦笑：“讓他癡情的，另有他人。”

陳父露出迷茫的神色，一時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待要追問，有護士這時進門來，說外科的主任有事與陳星依面談。

幾人都覺惴惴驚悚，不知要談什麼。病情會否另有變化？

陳星依立刻隨護士去外科樓見主任。

“陳小姐，幸會幸會！”那謝頂的主任立刻站起來相迎，笑容可掬，態度極熱情，“鄙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