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握著大女的手，喃喃低語：“大妹，你怎麼樣？”

倒是陳星依報以微笑，“媽咪、爹地，我一切都好，最好的醫師隨時待命，你們放心！”

陳母撲簌簌流下淚來，她當年未婚先孕，不得已做瞭流産手術。那般痛楚就算過二十幾年，仍牢刻在腦海裡。

實在想不到大女也要經歷這麼一遭。

陳父也淚眼婆娑，說不出安慰的話來，隻拉著大女的手嘆息：“哎，怎麼會這樣……”

稍遲，小妹和關正毅也到瞭，他們剛辦完訂婚宴，臉上還帶著喜色。但是一看到陳星依，想到素未謀面的小侄子要不幸胎死腹中，又覺哀懇。

至親都在，別的不說，陣勢是大的。若有意外，也安心些。

一名白衣天使過來，要帶“患者”更衣，陳母拉住大女的手，隻是不舍。

這種時候，也隻有李太太看著像是鎮定。

“媽咪，你來陪我好不好？”陳星依轉頭看向李太，請李太陪同。

護士放下消毒服裝，轉身出去。等房間裡隻有婆媳二人，陳星依幽幽嘆息，嘴角掛一縷苦笑。表情倒不見有大慟。

“這小傢夥一來便是麻煩，早知如此，不如不來。”

方才那一幕是一種很奇異的情景。

理論上，出這樣的意外，最沉痛的莫過於即將面臨手術，強行終止妊娠的母親。但陳星依一直采積極態度，倒像是衆人之中最鎮定自若的那一個。

連李太也不覺在心裡喝一聲彩，這個兒媳，也的確有她的過人之處。

李太不知該說什麼好。

半晌，她中肯道：“媳婦，你跟阿翰還年輕，還會有更健康的兒女。”

陳星依稱是，“醫師說休養三個月就可以恢複健康，我計劃立刻再懷孕！”

李太嘖一聲，一時有些呆怔，實在想不到她竟有這樣昂揚的鬥志。

陳星依又道：“媽咪，你當年很順利就生育兩個兒子嗎？”

李太略有支吾，“哪有那麼順利，生兒育女終究是很辛苦的！”

看她不欲多說的樣子，陳星依微微挑眉，神情忽然轉為沮喪。

她說：“我聽人說，夭折的小孩子會時時向他父母親人托夢，控訴命運不公。媽咪，你說真的會這樣嗎？我會夢見他嗎？還有你，你也會夢見他？”

她語氣裡隱有顫音，仿佛感到切膚之痛。

李太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她低下頭，似乎陷入沉思。怔忪間，她的手忽然被緊緊握住。

李太真唬瞭一跳，青天白日，又是在處處亮堂的醫院裡，不知怎麼竟然感到身後似有陰風陣陣。

“不見天日的胎兒怨念極深，恐怕夜夜入夢，哭訴哀號。我媽咪認識一位霍大師，善於相看風水陰宅，或許可以求一件平安符。媽咪你要不要，我也幫你求一件？”

李太深覺兒媳的聲音飄忽，如鬼如魅，身後陰風似乎透骨。她不自覺轉頭去看，見是一扇開著的窗戶。風吹起窗簾，簾佈一甩一甩。

她一陣頭暈目眩，隻曉得甩開兒媳緊抓著她的兩隻手，退開兩步。

“那是……迷信，做不得數。我也沒聽過這樣的話。”

陳星依收斂瞭神情，隻幽幽道：“是嗎？”

好在這時有護士來催，李太似乎得到解救，面色恢複如常。

“媽咪，你陪我進手術室好不好，我很害怕……”

“我？你要我陪你？”

李太面有難色。親父母在，親姊妹和丈夫也在，兒媳偏偏求她。外人看，還以為他們婆媳關系深篤，實際也就那樣吧。

李太陪兒媳進手術室。

他們把陳星依扶上手術臺，接下來，要打一針麻藥，減輕患者的痛苦。

醫師準備好瞭針劑，要過來紮針。

“等一下！”陳星依忽然拉住李太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冷冷道：“這孩子生下來會怎麼樣呢？醫師說尚有三成概率是健康嬰兒。當今醫學未必有百分百把握。媽咪，你真的不想讓這嬰兒出生嗎？你恨他嗎？”

李太隻覺渾身震悚，那樣幽冷的眼神，像極洞悉全貌。一番矜持，隻是故作姿態。

李太似魔怔瞭一瞬，順著她的話說：“有三成概率是健康嬰兒……那不如生下來……”

“你確定？”陳星依咄咄逼人。

“再等一等，事情或許尚有轉機。”李太答，終於深呼一口氣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傢的二少奶忽然對衆人宣佈：“不好意思，我不做這個手術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