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千長大瞭，不是成天跟在師父後面的那個小傢夥瞭。現在愈發猖狂瞭，都直呼師父名字瞭。”

魏清秋玩笑道，扶瞭扶步搖。

“師父……三千無能……對不起……”魏三千把頭埋得低低的，像犯瞭錯誤的小貓，委屈巴巴的。

“多大點事，瞧你沒出息的。”魏清秋嘲笑他。

魏三千擡起頭，看著魏清秋發間的步搖，突然擡手，把步搖摘下來。

“那個醜，帶這個。”

他遞給魏清秋一個小匣子。

魏清秋緩緩推開蓋子，那是一支簪子，用木頭做的，雕瞭芍藥的花樣。

“說要送你的，不能食言。”孫緣何擡手，給她帶上。

那一刻，好像世上的紛爭與他們無關，無須朝朝又暮暮，隻須那驚鴻一瞥。

“那幾年，很苦吧？”魏清秋突然冒出來一句。

魏三千一怔，開口：“不苦。”

魏清秋笑瞭兩聲，直視著他：“真傻，怎麼能不苦呢？”

魏清秋沒有等孫緣何再次回答。

“明月讓花遲暮騙著喝瞭藥酒睡下瞭，不然怕是會鬧出點事來。”

魏清秋點頭。

吉時到瞭。

天空中還是飄著細雨，玲瓏閣上，看得見整個闋都。

魏清秋，那曾經名動清河的奇女子，獨立閣樓之上，目光透過薄霧，俯瞰著煙雨中的闋都。

她的衣帶飄飄，如火如血，在這寧靜的黎明，顯得尤為刺目。

微風吹過，青絲隨風輕舞。讓活人去給幾個沒人見過的神仙獻祭，可笑，荒唐。

“吉時已到——”

太監高聲道。

溫微雨穩坐玲瓏閣內，嘴角似是帶著大仇得報的快意。

周宇嘯立在他旁邊，手裡端著一個棋盤，裡面有一個酒盞。

這位將軍臉上不是平日的憨厚老實，而是嚴肅，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或是……

絕望。

這個情緒同時在孫緣何、花遲暮的心裡蕩漾。

“周將軍，給魏清秋奉上酒，送行。”溫微雨把臉轉向周宇嘯，擡瞭擡手。

周宇嘯點瞭下頭，恭恭敬敬地躬身：“魏姑娘。”

魏清秋轉身，接過酒盞。

“你不該騙我們的。”

魏清秋心下一顫，酒盞裡的酒液晃動瞭一下，在盞壁上留下些許痕跡。

擡眼再看周宇嘯，他依舊神情嚴肅，不發一言，又恭敬地一行禮，轉身回到溫微雨旁邊。

魏清秋躊躇瞭片刻，就聽見溫微雨威嚴的聲音炸響在身側：

“怎麼？是怕朕下毒？”

魏清秋輕笑：“將死之人，還顧忌這些個。”

說著，舉起酒盞，合著晨鼓，對著闋都，深深一拜。

“爹，清秋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娘啊？”

“清秋，過來，爹爹跟你說。你看，這天上的彩雲，就是你娘。”

“那娘為什麼不下來陪我？娘是不是覺得我不乖，不想下來瞭……”

“清秋很乖，隻是你娘本來就是天上的仙子，現在被玉皇老兒叫回天上瞭，不是清秋不乖。”

闋都，是她的故裡。

但也隻是曾經的故裡，自父親過世，闋都就是天羅地網，龍潭虎穴！

她的身姿挺拔，猶如淩霜的紅梅，明明已經即將凋零，卻還是一身傲骨。

手中的酒盞裡盛滿瞭天子賜予的送行酒，那醇厚的酒香在黎明的空氣中飄散。

她輕輕端起盞，裡面的瓊漿在光下，泛著琥珀色。

她緩緩將酒盞遞到嘴邊，她的唇輕輕觸碰盞沿，酒液順喉而下，像是烈火灼燒她的心房。

這是“梨花落”，清河的酒。魏清秋將酒盞往地上一摔，清脆的聲響在寧靜的黎明中回蕩。

幾案上放著那把劍，她放蕩不羈地笑著拿起那把劍，用力將劍拔出鞘。

“花醉”二字在劍刃上泛著寒光。

鼓聲又響。魏清秋將劍橫在自己的脖頸，冰冷的觸感繞在全身。

她高聲道：

“大靖罪臣魏清秋，前來自裁謝罪——”

紅衣在風中咧咧作響，她的聲音蕩在整個闋都。

“望衆神信守承諾，佑我大靖，君臣子弟，百姓婦孺安樂。我大靖，萬世永昌。”

劍劃破皮膚，魏清秋轉圈，劍刃被帶起，割斷喉管。

血珠飛濺。

隨著她的轉身，她的裙擺如花瓣般綻放，那鮮紅的血液在紅色的衣裙上顯不出一點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