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尹知念的心已經開始微微泛疼瞭。她以前一直以為，有個能說會道、能力超群的爸爸，付天豪的童年該是無憂無慮、肆意玩鬧的，原來他竟有過這麼暗黑的時刻。

扔掉狗尾巴草，付天豪繼續說道：“可能是擔心我爸發現我身上的傷痕吧，他到瞭晚上終於把我放下瞭。第二天一睜眼，我就自己亂七八糟地套上衣服，準備偷偷回傢，可惜大門還是關著，無論我怎麼倒騰門鎖，撞門，爬門，疊起椅子爬墻，我還是逃不掉。聽到屋裡他好像起來瞭，我趕緊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有人要殺小孩瞭？’‘救命啊’‘救救我’！那時候，我最渴望的便是墻上能探出個街坊的人頭，傳個聲音也好啊，好歹問一句‘怎麼瞭？大清早叫喚個啥？’可是沒有，我到二十歲都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明明聽到隔壁有人的！”

自嘲地笑瞭笑，付天豪繼續說道:“呵，五歲以前我還叫過他舅舅的，還吃過他給的糖果，被他打瞭後，我再也不敢叫瞭。等他走到院子，我已經躲在墻角，嚇得又尿褲子瞭。這回他倒是沒打我，帶我回房煮瞭碗面條，逼著我全部吃完，說瞭句‘今天是你最後一次在桌上吃飯’後，把我丟進瞭他養的大黑狗的鐵籠子裡，籠子很小，我隻能蹲在裡邊，要不就和狗一樣側躺下佝僂著身體。之後的一個禮拜，我就在那個鐵籠子裡度過的，耳朵裡都是大黑狗的汪汪叫。他每天把剩飯倒在我頭上，大黑狗餓極瞭，狗舌頭在我身上亂舔，狗的嘴巴可真是太臭瞭。”

尹知念聽的心都揪瞭起來，她忙問道:“你呢？他餓著你瞭嗎？”

“我吃飯倒是正常，人小，手總是能伸出籠子夠到他放的面包和牛奶。奇怪吧，他不會讓我餓著，倒是生怕我少瞭二兩肉似的。我在籠子裡時，每天腦袋裡的想法就是長大，好像隻要長大瞭，我就可以掙脫牢籠，還能打得過他瞭。現在，肉眼可見的是，即使我上瞭初中、高中，即使是現在，我還是打不過他，除非把他殺瞭。”付天豪道。

尹知念聽得暗自心驚，這王澤兵的做法已經是犯罪瞭，她問道：“後來呢？你沒跟你爸媽說嗎？”

付天豪道：“你能感覺到的吧，我和我那個媽關系不好。”

尹知念點頭，回道“我能覺察出來，你不喜歡你媽，更喜歡你爸。可你不是說過，你媽媽是個很溫柔的人嗎？你的鋼琴都是她教的。”

付天豪雙手捂住臉，尹知念感覺他都快哭瞭。她眉頭緊皺，想安慰他，又不知從何安慰起。她發現，她對於面前這個相識瞭十五年的、曾經喜歡過的男人，好像、居然一無所知！她隻能繼續聽他講述。

悶悶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念念，對不起，我鄭重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以前，我跟你說過的，所有的關於母親，甚至的父親的話，全是假的，都是謊言。從你第一次問我為什麼傢長會從來不見媽媽來開始。我那時，看到你媽那麼疼你，你上學遲到瞭，她都專門去找老師解釋，就為瞭不讓老師批評你，她還專門找過我，讓我在學校註意著點兒你，別讓人給欺負瞭。那時候的我總是在想，為什麼我媽不是那樣的？哪怕，問問我幾點上學也好啊。”

握到小手瞭

微風吹得狗尾巴草亂晃，付天豪放下遮臉的雙手，緩瞭緩情緒，擡眼看向尹知念，繼續說道：“念念，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嗎？太臭屁瞭，下巴擡得比臉還高，覺得自己能上天不是？”

尹知念憤憤，杏眼微睜瞪過來，付天豪訕訕，接著說道：“你那時候吧，很驕傲地說你媽媽是個老師，還是個作傢，尾巴都要翹上天瞭。我想那我媽媽也不能差，她必須得有個好的職業，並且是個愛我的人。所以我跟你說她是個鋼琴傢，為瞭加強這個設定，還說我的鋼琴都是她教的。那時候看到你眼睛裡露出的欣羨，我內心的虛榮感，得到瞭巨大的滿足。後來我打算藝考時，你問我為什麼非要去帝都，不讓我媽找些省內的同行指導，我跟你說是我媽生病瞭，顧及不上我是不？其實那時我隻想借著藝考的由頭逃離傢裡，逃得越遠越好。加上你不是說以後要去帝都上大學麼？我提前去踩踩點，也好帶著你玩呀。”

尹知念沒想到自己的炫耀居然成瞭別人虛榮心和謊言的源頭。她以前羨慕付天豪的時候，哪裡會想到他說的都是假的呢？少年時代的他們總是喜歡和最親近的人攀比，她不想羨慕別人，不想被自己喜歡的人看低，隻能把炫耀的話更誇張幾倍的說出來瞭，什麼“我媽寫瞭本書，得瞭全國最高等級的文學獎”“我爸給我買瞭一個超級大的玩偶，是我的兩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