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他說，聲音柔和但堅定，“你在醫院。你出瞭車禍。”

我想說點什麼，想問他為什麼我還在這裡，為什麼他們沒有讓我死去，但話語卻卡在喉嚨裡。我隻是盯著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你已經昏迷瞭幾天，”他繼續說道，語氣謹慎，似乎在試圖溫和地告訴我這個消息。“你受瞭很重的傷。你斷瞭兩條肢體和七根肋骨。而且……發生瞭火災。撞車後，車子著火瞭。”

火災。我不記得這一部分瞭。我艱難地吞咽瞭一下，他所說的現實逐漸沉入我的腦海。

“你的臉左側、背部和頭部都有燒傷，”醫生繼續說道，他的眼睛在尋找我的回應。“但你會好的，露西。你會康複的。”

“好起來。”

“康複。”

這些話聽起來空洞而無意義。我怎麼可能再好起來？我怎麼可能從這種經歷中康複？

我轉過頭，盯著空白的墻壁。母親在說些什麼，她的聲音在顫抖，但我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我不敢看她。我不想看到她眼中的憐憫和恐懼。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醫生繼續說著，解釋我的傷勢、他們做過的手術以及我需要的治療。我聽到瞭這些話，但它們無法穿透籠罩在我身上的麻木感。我腦子裡唯一的念頭是他們應該讓我死去。他們應該讓我解脫。

這次事故之後，不可能再好起來。不可能從我所做的事和我失去的東西中恢複過來。我能感覺到內心的憤怒在沸騰，但我還無法釋放它。不在這裡，不在現在。所以我保持沉默，咬緊牙關，壓抑著那些想要噴湧而出的苦澀言語，那股正在積聚的憤怒如同一場風暴。

我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對醫生，也沒有對母親。我隻是躺在那裡，盯著墻壁，內心進行著一場鬥爭。我很生氣——生他們的氣，因為他們救瞭我；生自己的氣，因為我失敗瞭；生雅各佈的氣，因為他所做的一切。但最主要的是，我生氣，因為我還活著，而我不想活著。

這是一場內心的鬥爭，我不確定自己能否勝出。

第32章夢魘

第32 章夢魘

我在那傢醫院裡呆瞭將近三個月，經歷瞭無休止的物理治療、手術和皮膚移植。每一天都是一場戰鬥，而我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沉默中度過的。他們把我拼湊起來，但我並不完整。並不真正完整。

當他們終於允許我出院時，我以為回傢或許會有所幫助。但當我一踏進傢門，所有的壓力就像山崩一樣壓在我身上。墻壁似乎更加逼仄，房間變得更暗，寂靜更為刺耳。沒有什麼感覺是熟悉的，連我自己也不例外。

回到傢後，我繼續避免照鏡子。我無法忍受看到自己的樣子——臉上一側的皮膚粗糙不平，頭發在沒有正常長回來的地方變得斑駁。假裝自己根本不存在，這樣更容易接受，假裝那個回望著我的人並不是真的我。但困擾我的不僅僅是外在的傷痕，還有內心的空洞感，就像某種本質的東西被從我體內撕裂，而我再也找不回來瞭。

每天早晨醒來時，我都希望自己沒有醒來。我的思緒飛速運轉，充斥著我不該還活著的各種理由。我感覺自己在自己的生活中是個冒牌貨，困在一個不再屬於我的身體裡，在一個不再有意義的世界中。內疚感讓我窒息。我無法擺脫那種感覺，覺得自己本該在那天死去——我本該死去。而現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背叛。

然後夢魘開始瞭。

它們突然之間出現，每當我閉上眼睛，它們就悄然爬進我的腦海。我會在一身冷汗中醒來，試圖理解它們。大多數夢都不愉快。有些夢，甚至在幾天之後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個是我做過的最清晰的夢。那是在白天。我本打算去洗澡，但卻在沙發上睡著瞭。這本來隻是一個短暫的休息，幾分鐘來清理一下思緒。但我醒來時，氣喘籲籲，心髒在胸腔中劇烈跳動，皮膚冰冷，滿身冷汗。

另一個晚上，我在淩晨3:17時猛地從床上坐起。黑暗壓迫著我，令我窒息。我的心跳加速，幾乎喘不過氣來。我慌亂地去開燈，雙手顫抖著摸索開關。房間看起來和往常一樣，但感覺卻不同——就像有什麼東西曾經在那兒，盯著我。我檢查瞭每一個角落，每一個陰影，拼命地想要確認我確實是獨自一人。但即使什麼都沒發現，那種恐懼也沒有離開我。

還有一些夜晚，我醒來時不確定自己是否曾經入睡過。我的眼睛猛然睜開，僵硬地躺在那兒，盯著天花板。我無法分辨自己是在做夢還是一直清醒著。現實與夢魘的界限模糊瞭，讓我處在一種持續的不安狀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