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里的逆行者+番外(2)
“还真下雪了!”吴静殊露出一点意外之色,“都进五月了……”
说完她一拍巴掌,“哎呀,我得赶紧告诉方馆长!”
然后以与她年龄不符的敏捷速度一溜烟跑回屋里。
没过多久,年纪同吴静殊相仿的方馆长套着一件防水冲锋衣,分帘而出,走到门边鞋柜旁,提溜出一双黑胶雪靴,一边换下拖鞋穿上雪靴,一边朝有痕笑着说:
“天山五月飘雪可不是年年都见得到的,正好让你们碰上了。”
说罢推门欲出。
“您这是要去做什么?我陪您去。”有痕打算跟上。
“不用、不用!”方馆长把她往回推,“我就是去把晾在旁边的衣服收进来,我一个人就行。”
随即掀起冲锋衣的帽子戴在头上,冲进渐渐密集了起来的雪粒子里。
过不一会儿,方馆长便从外头返回,除了臂弯上搭着几件衣服,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笼子,里头挨挨挤挤蹲着七、八只母鸡。
“你还真把阿大、阿二它们移到室内来?”吴静殊去而复返,好奇地半蹲在鸡笼边观察,“鸡会被冻死吗?”
陆有痕接过方馆长臂弯里的干净衣服。
“一般不会。”方馆长脱雪靴解外套,“不过这雪来得突然,鸡窝没来得及做防风保温,还是移到屋里保险。”
中午三人在铺着细密柔软厚实花毛毡的矮炕上吃饭的时候,外头的雪势已大,被风挟裹着,席卷整个山脚下的村落。
村里的广播喇叭不断播放着村长录音:请各家各户注意门户和防风防雪工作,检查牧畜、牧马圈门是否关好,风雪中不要出门,有事打电话向村长求助。
这一天剩余时间里的安排作罢,吴静殊和方馆长对坐推牌九,有痕在旁闲坐观战。
她不会玩牌九,很弄不明白天牌、地牌、梅花、板凳谁是谁,看了半天仍觉得云山雾罩。
幸好她从来都耐得住寂寞,也不觉得无聊,取一枚牌九在手,能细细观察许久。
方馆长的这套牌九,颇有年头,兽骨质地细腻,经年累月,骨牌被把玩得温润圆滑,在暖黄的灯光下,骨色莹洁如玉。
“这套牌九,跟着我也有四十年了。”方馆长摸了一张牌在手里,分神对有痕说,“原本是我外婆的陪嫁。她们那代人,裹了小脚,嫁了人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生孩子操持家务,没有什么娱乐,无非就是抽抽旱烟,摸摸牌九。”
有痕不由得攥了骨牌,抬眼凝神,注视方馆长。
方馆长朝她微笑,眼里有深深缅怀,也有浅浅怅惘。
“我母亲当年响应号召参军,建设边疆,女儿一去千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外婆给她的行囊里塞干粮、塞钱,还偷偷塞进这副牌九,就是希望她在异地他乡,闲暇能有个娱乐,能想到家里有思念她的亲人……”方馆长轻喟,“外婆她老人家没料到母亲会在这里扎根,结婚、生女,一辈子都奉献给边疆的建设事业。她老人家把牌九给了我母亲,我母亲又把它给了我。”
生在天山脚下,长在天山脚下的方馆长,父母都是参加边疆建设的军人,又都是接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两人一个是农垦标兵,一个是致力推广教育的三八红旗手,在两人熏陶下长大的方馆长在农场开过拖拉机、通过自学当过两年赤脚医生、到小学任过教,后来因为需要,又在县博物馆任职,直至退休。
她的人生虽然并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可在有痕看来,自有一番传奇,若铺陈开来,必是一幅波澜起伏的画卷。
方馆长将手里的骨牌扔回炕桌上,“不说这些了,时间不早,做晚饭去了,今晚做包尔萨克怎么样?”
吴静殊也把手里的牌九扣在桌面上,笑着点一点方馆长,“赢了我就收手,狡猾。”
方馆长不以为忤,只管笑眯眯地下了矮炕,“晚上把我珍藏的奶酒起出来,你喝不喝?”
“这还差不多!”吴静殊朝有痕抱怨,“要不是方爱帼赢了我一把大的,她哪里肯把珍藏的奶酒拿出来?”
“方老师,吴先生,你们坐,今天晚饭看我的。”有痕轻轻按住方馆长的手臂,“包尔萨克上回您教过我怎么做了,我实际操作一次,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请教您!”
方馆长顺势又坐回炕沿,“那我可不同你客气啊!”
等有痕趿上拖鞋去厨房了,方馆长转过脸,颇有些艳羡地对吴静殊道:
“这徒弟,真教你收着了。
年轻人能如此不骄不躁、进退有据,实在难得。
到晚饭时候,外头大雪漫漫,风刮在门板窗棱上,发出“㖻㖻”的啸叫,如同野兽伺伏在暗夜里,令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