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86)
顾佑远垂首接过装着白毫银针的茶盏,应和沈陇抛出的商机形势,悬着的石头终于安心落地。
她没事,起码还算有精神,他想。
或许此刻,她正捧着一本英文名著,倚在窗边晒太阳,手边的甜品碟里放着几颗暗红的车厘子,发丝随着风飘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样耀眼的画面在顾佑远脑海浮现,他略显仓促的垂下眼睫,遮掩着眸色的不自然,喉结滚了滚,抿下一口热茶。
沈陇将他的异常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打发女佣添些糕点,直到会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才在顾佑远毫无防备时缓声开口:
“前几天,我查到你将顾氏名下的小产业秘密转移到坞港,”他慈祥的笑了笑,“佑远,这不是小事情,你父亲知不知道?”
沉香浸染下,顾佑远的心神忽的一晃,如鹰隼的眼一寸一寸,定在面前和蔼的中年男人身上。
沈陇在商圈的品行几乎无人能及,是出了名的慈善商人,但正因为这些年看多了把戏竞争,他一下就知道顾佑远的野心——
开创一条鲜为人知的商界先河,然后彻底摆脱顾纶的控制。
周遭的气场骤然升压,隐秘的谋划就这样被他剖析出来,顾佑远的眸色渐深,沈陇却从未放在心上,甚至自然的递过一支雪茄: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责骂你,相反,我甚至可以在各方面帮助你,”沈陇的目光渐渐飘远,“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苍老的嗓音极富故事感,沈陇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朝着落地窗外微微颔首。
顾佑远在他的示意下抬眸望去,紧蹙的眉倏地松了忪。
沈氏的公馆远离城嚣,是一栋极有烟火气的小洋房,沈暮帘喜欢荡秋千,沈陇就圈出一处青草地,成就了少女的花园。
而此刻,她便处在白色绣球花的中央,哪怕手肘上、膝盖上、甚至腿侧都绑着厚重的纱布,她也不管不顾,赤脚踩上草地,白皙的脚踝染上泥垢,阀里喷出的水浸湿了她的碎花裙摆,逆着光向前奔去。
顾佑远知道她永远不会与他长久的相视,于是哪怕是沈暮帘的背影,他也弥足珍贵,不愿阖眼。
“小姑娘玩心大,但很赤城,自小就爱打抱不平,替不公说话。也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总害怕,她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受人欺负,”沈陇轻叹一声,“若我有一天不在了——”
掌心一颤,那盏名贵的汝窑主人杯蓦的摔落,碎片溅散一地。
沈陇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像是乌云遮盖下的圆月。
“若我有一天不在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沈陇的声线并不高涨,染着些不可言说的诡谲,落入顾佑远的耳廓,他面上没什么波澜,也没有问究竟何出此言。
按理说,良久缄默过后,他就应该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不怕事情败露,也不怕任何威胁。
他不会多管闲事,在他的领土上,他就是规则。
可是。
沈暮帘永久的划在了他的规则之外。
是唯一一株肆意盛开的凌霄花。
就在顾佑远怔愣之间。
熟悉的、无忧无虑的歌声忽远忽近,在玄关停顿,像是根本不知道会客厅还有人,她十分烦恼的对着女佣小声嘟囔:
“可不可以不去上俄语课?弹舌实在太难了。”
女孩清甜的尾调委屈的拖长,无意识的撒娇最是刺挠,让人的怜惜从胸口喷涌而出,再也止不住。
趁着沈陇起身添茶的那瞬,顾佑远八风不动的侧过眸,余光轻轻落在沈暮帘身上。
双腿已然被冲洗干净,纱布也妥帖的换上新的,她悠然上前,却未曾拉开门前垂坠的珠帘,只是借着鱼缸玻璃的倒影,弯下腰,一边看着天使鱼,一边涂着淡粉色的唇彩。
彩色的光斑在她瓷白的脸庞一晃而过。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光风霁月。
在沈暮帘那双杏眼好奇探进来之前,顾佑远低地垂下眸,猝不及防与她视线相错。
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染上浅淡笑意。
这样明媚、这样韶光淑气。。
哪怕沈陇不说。
他也会谨慎的,真切的,将她完好无损的贴在心口。
只要永远记得她的模样,就算是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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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顾佑远于沈氏公馆而言,算是常客。
有时沈陇会久留他,要他陪同着听雨煮茶,沈暮帘每每下课路过那扇从未合紧的中古老门时,都会特意滞下脚步,流转的目光被柜门挡得严实,只能看见一双冷玉般的手伸出,握住壶柄缓缓倾斜,狭着清风朗月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