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94)
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房东太太亲自开的门,庭院灯火通明,顾佑远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梨木桌上倒伐的酒瓶。
“今日沈小姐去扫墓,却发现他父亲的墓地在往年都有人打点过,”房东太太细声细语,“您放心,我们记得您的吩咐,无论她怎么问,都没人供出是您。”
他却无心回应这个问题,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沉声问:“她在哪。”
房东太太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回答,灌木丛的石道上却抢先一步出现一道清丽身影,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摔跤——
顾佑远呼吸一窒,长腿越过几步,同她的兰花香撞个满怀。
昏黄的吊灯的晕染下,女孩面上不自然的潮红格外明显,像是被他西装上的领针铬得难受,她埋着头往他怀中顶了顶,意识模糊的勾着他的脖颈,只露出一双潮湿的杏眼,对着他哽咽呢喃:
“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
她的眼泪滚烫,自顾佑远衣领滑落,一路流淌,经过他的锁骨,他的呼吸,他的心脏。
他的脊背猛然一僵。
这是沈暮帘的噩梦,她埋藏在心底的委屈。
脉搏猛烈跳动的同时,顾佑远也在沉痛中笃定。
什么同她见面的最佳时机,什么不能打草惊蛇,要他忍耐这六年来钻心的思念与爱意,这样的克制几乎要把他逼疯,简直是人间炼狱。
他等不了了。
一刻也等不了了。
于是,明知道她醉得不省人事,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顾佑远还是缓缓伏首,用一种宛若臣服的姿态,执拗的、坚定的,直视她纯澈的双眼,哑声沉缓:
“如果我说,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你愿不愿意——”
他眼睫微颤,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挚、珍贵、舍不得结束。
这样沉寂的夜晚,女孩倒在他怀中,只能听见男人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句: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第39章 Chapter 39
过往的所有就像一场让人云里雾里的穿堂风, 顾佑远站在风中,抓不住沈暮帘,就像抓不住禅云古刹的那一把红绸。
这样凌冽的雪夜里, 他一人望着洁白天花板, 想起这十二年来的种种, 开始失眠。
这些日子,所有圈内好友得知他的遭遇, 与他谈话时难免有所避讳,先是请他去法国的品酒会,再是请他去马场, 但就算是把白砚词搬出来, 也没能请到顾佑远出山。
顾纶气得要吐血,把桌上的铜麒麟砸得哐哐响,对着吴特助恨铁不成钢:
“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儿子被一个女人甩得团团转, 为她失魂落魄成这样,里还有顾氏话事人的气派!当初我就说过,这个沈暮帘能是什么好人, 他非得把人往心尖上放!”
一旁的陆知念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捏肩, 语气再是温柔不过:
“这是佑远的情关,谁都帮不了他的,”她扯唇笑了笑, “看他这样, 我也心疼。顾氏同族间又还有这么多琐事要他去管, 不如这几日, 先叫佑远把手头上的事放一放?”
妥帖的话术里,满是夺权的危机, 守在书房前的吴特助大惊失色,当晚便匆匆忙忙赶回顾佑远的庄园,将这段话原封不动传达回顾佑远耳中。
他费了半小时的口舌,倚在桌边的人却毫无动静,吴特助默了片刻,颤巍抬眸。
房中一盏灯都没点,四下一片朦胧,米色的方格窗大敞着,风雪毫不留情的刮进来,男人单手撑着桌沿,狭长双眸失去焦点,一如几日前,无神望着远处盖着白茫的雪山。
半晌,顾佑远好像喃喃自语,又好像在询问:
“婚期原本定什么时候?”
吴特助擦了把额角的汗,低下头:“定在三日后。”
顾佑远缓缓垂眸,看向手中精致典雅的戒指盒。绸缎包裹中,是一对蓝宝石钻戒,一支用Fancy Blue镶嵌出腾起的、栩栩如生的浪花,另一只却普普通通,甚至与市面上的毫无不同。
他伸指抚过凸起的钻面,声线萎靡沙哑:
“备好囍字帖,陪嫁灯应该换新的。按照她的习俗,要在床头放一对压床娃娃,我已经捏好,放在柜中,你去取来。”
吴特助猛地一怔,不可置信:“顾先生……”
“吊在灯上的红纱不要缎面,”顾佑远仿若未曾听到他的惊呼,毅然打断,“她说过,她喜欢珠光那一版。”
吴特助心中大恸,嘴唇颤抖着,望着他寂寥的背影,却什么都应不出口。
他知道,原定的大喜日是顾先生亲自择选的,就连良辰吉时也找师傅一算再算,东方的风水同西方玄学杂糅在一起,只求万无一失,又怎么可能会记不住这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