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10)
一支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四个士兵将他的手强行掰开,把企图反抗的他按在地上。眼看着她的冰冷的身体被抬下了解剖台,他的希望完全落空,他甚至连了杀她让她从折磨中解脱都做不到。
“救活她。”将军的话,再次让他陷入崩溃,他倒在地上,如同一只折翼的鸟。
第五章
血与火可以葬送罪恶,历史的尘埃也可以掩埋一切,
只有爱的力量,可以一代一代,传延不息。
他因为没有服从命令,被关了禁闭。一连两天,他无时无刻不在忏悔,为何不早杀了她。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冷漠到没有感觉,可爱情,就这样无缘无故又无可奈何地发生了,他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她,他没有对什么女孩动过心,偏偏就是爱上了她。他无数次记起她黑色的头发,乌黑的双眼,她趴在铁门后楚楚可怜地呼唤他的名字,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无助地抽搐,躺在他的怀里无声地流泪,她那么倔强又坚强,那么纯洁和羞涩,她或许还会是个贤妻良母,她干了整整一夜的活,将他的衣服洗的那么干净。如果不是战争,他们本应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如果不是战争,或许她会在她东方的家园过得恬静,相夫教子;而他可以在阳光下与爱犬嬉戏,追寻他的梦想;如果不是战争,所有的男人跟女人都会过着平静的日子,做着该做的事。战争将一切美好撕裂,将所有的希望泯灭,将人变成非人的猛兽,战争唯一为他带来的美好回忆,是他和她的相遇,可这种相遇是为了折磨,他宁愿他们根本就没有相遇。
禁闭室的小天窗很高,只能看到焚尸房的烟囱里不停的冒着浓烟,或许她已经死了,他彷佛听得见她死前被折磨到体无完肤那撕声的呐喊,一想到这些他就要发疯,甚至不止一次想了结自己的生命。他自知罪孽深重,上不了天堂,可他不甘心就这么下地狱,他怕地狱里见不到她。饥渴已经将他的体力差不多耗尽,他虚弱地倒在地上,迷离的绿色的眸子里,掩映出天空中飞过的几只黑色的秃鹫,集中营里突然响起了空袭警报,是几架敌机从天空中呼啸而过,炮弹如雨点般的打落,冉冉的火光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他设法冲出禁闭室的门。
外面已经是一片狼藉,浓烟滚滚,要是以前,他一定镇定自若,指挥着战士们顽强的反击,如今他已经恨透了这个地方,诅咒它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他朝监房的方向跑去,楼道里浓烟密布,看不清方向,从监房里伸出无数只求救的手,他从死去守卫的尸体上拿了每个房门的钥匙,但是时间不允许他救更多的人,他凭着直觉找到了那里,她还活着,她的生命力是那么顽强,她蜷缩在地上,勾着身子,被浓烟呛的不住地咳嗽。
“芙丽!”他打开牢门,把淋湿的军大衣裹在她的身上,拉着她俯身冲下楼梯。集中营的一切都在火光中闪烁,一阵机枪的扫射雨点般打落在地上,他把她按倒在地上,待弹雨稍稍减弱,他将她掩藏在广场后门的废墟里。
她低着头不住地喘息,浓烟已经将她的呼吸道呛坏了,一双黑眸直勾勾地望着他,“我要去做一件事,去把那个魔鬼埋葬,你在这里等我。”他来不及解释太多,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
他冲上实验楼,解剖室上方的小密室里,留声机播放着悠扬的旋律,这栋大楼在烈火中燃烧着,不断地有大块的墙体被炸飞。而那个穿着挂面徽章的军服,立着假肢的猥琐身影却站在那里,似乎没有想逃命的意思,而是在欣赏这一切毁灭前的绚丽。
火光中,他拿起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将军的后脑。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拿枪指着我。”将军的语气很平静。
他大声喊到:“你这个恶魔,我来是要亲手把你葬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改成两手握枪,恨不得立刻打穿他的脑袋,一击毙命。
将军露出凄厉的笑容,他的假肢指向墙后悬挂的一面大镜子,“你看看这里面。”他迟疑了一下,眼神扫过那面镜子,将军笑的更加狞厉,“其实我从来不曾真的存在,真正的恶魔就藏在你的心里。”
他沿着将军那假肢所指的方向望去,镜子里的他金发碧眼,面容英俊,双手却沾满了血污,他不相信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他的眼神变得嗜血疯狂。
“你胡说,受死吧!”他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了。他绿色的瞳孔骤然缩小,握枪的双手有些颤抖,他的枪掉在了地面上。应声倒下的不是装着假肢的将军,而是他。他的胸膛就被一颗子弹贯穿,他跪倒在地面,以双手勉强支撑,子弹是背后射来的,他朝身后望去,只见燃着火的走廊上,闪现着她瘦小的身影,她浑身颤抖,满眼是泪,双手正握着一只黑色的枪,他惨然地笑了,顿时间痛彻心腹,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知道了那个暮色降临的时候,残忍的虐待她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