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9)
她吞下了他手心的白色药片,喝了一整玻璃杯的白开水。
他握着空杯子,向她道了声晚安,正打算步出房间的时候。
“不要走。”她突然望着他灰绿色的眼睛说。
他想抽身而退,她却拉住了他的手,双唇蠕动着叫到:“雅尼克。”
他非常惊讶,本来他以为她没有学会叫他的名字,她应该知道喊出他的名字,他或许可以救她,可她都咬着牙默默忍受,不管遭受什么样的虐待和□,从来没有喊出他的名字求救。他以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保护她,没有想到,她也一直在用独特的沉默的方式在保护着他。她没有抱怨他为什么只是白天出现,晚上就消失不见,为何在她受到虐待和□的时候,没有在她的身边,为何他带她走出地狱般的牢房,又将她送回去,她连一个为什么都没有问,无条件地信任着他。
他握着她冰凉的小手,胸腔里什么东西正在迅速被融化。
钢铁一般的意志也会被瞬间融化,他发狂地亲吻她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亲吻她身上每一块烫伤或者鞭打留下的伤疤,他悉心地吻着这些伤痕,彷佛用他的唇吻过这些伤痕,就等于为自己犯下的罪过赎清;她不再像只疯掉的野狗那样反抗嘶叫,而是鸽子一般柔顺地躺在他的怀里,当他的嘴唇经过道道瘀伤的时候,她疼得发憷,可还是任由他吻着吻着。她闭上眼睛,心里非常清楚,开始她只是为了求得他的保护,如今,她已经真正的爱上他了,她想给他洗衣做饭,想给他生儿育女,像对待丈夫那样的对他,可这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她的身体是那么肮脏,如果他是她的男人该多好,哪怕就这么一次,也好。
他和她就这样拥抱着,谁都不愿意闭上眼睛,谁都不愿意留下遗憾。于是,他们以各自国家的语言天南海北的聊天。
她给他讲故乡的风俗,大姑娘在出嫁之前见不到自己的未婚夫,只能听媒婆的介绍,双方父母点头了,然后才是洞房花烛夜。入洞房的时候,要什么都是红的,红铺盖、红喜字、红衣服、红鞋子,都是血一样的红色,还有红盖头,当新郎官掀起盖头的那一刻,才第一次见到新媳妇儿的样子,他听得津津有味,等她的话音落下,他对她说,举行婚礼的时候,新娘会穿上纯白的婚纱,像雪一样纯洁的白色,新娘和新郎要在教堂里,牧师的面前宣誓,随后他们会携手回到家中,人们会把他们家里的瓦罐全部都打碎,他小的时候,就非常钟情于这种游戏。听着他的讲述,她突然“呜”地一声哭了出来,她听不懂他的语言,但是光是那温柔的语气,就让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亲爱的,你想要什么?”他抚摸着她柔滑的布满伤疤的肩膀,温柔地问。
“我想回家。”她把头靠在他的胸膛,手指着日出的方向,天边已经展露了曙光,只是太阳还没有升起。
他轻轻亲吻她的手背,灰绿色的眸子望向那个方向,虽然他听不懂她顿挫的语言,但是已经读懂了她黑眸里的向往,那必然是很美好的东西,他几乎可以确信,她说的是什么。
窗外,一个萎缩的身影不知何时矗立在那里,那张狰狞的脸上流露出异常欣喜若狂的表情。
第二天的傍晚,她被两个军医直接从病房抬到了解剖台上,这一次,将军递给他一把军刀,他如同剖开清脆的苹果,一刀一刀划破她的皮肤,她痛苦的嚎叫,她的血飞溅到他的身上,他努力把握着节奏,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两个小时。
这次将军却没有喊停,他突然预感到事情不妙,时钟在卡塔卡塔地响着,时间一秒钟一秒钟的过去,她的生命也在随之流失,因为失血过度晕倒在台上。玻璃窗后面的将军脸上显现出狞厉的神色,一个士兵进来凉水将她泼醒,她满脸是血,神志不清的呢喃着,“求求你,杀了我。”他知道将军的意思是让她受到更加残酷的折磨。以往那些被大卸八块、残破不全、焦黑糜烂的女性尸体的惨状入他的脑海,不堪回首的记忆正折磨着他一根根隐痛的神经。
他不能让她落在将军的手上,他不想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他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尽管烙钢刀可以隔断她的喉管,他不要看她鲜血喷涌的样子,他要用双手了解了她的生命,如果她必须要死,那就死在他的手上,他会将她的痛苦减少到最小的程度。泪水在他绿色的眸子里打转,自言自语地说着:“我送你回家。”与此同时他的双手紧紧卡住她的脖子。
“停止!立刻停止!”将军在实验室外面敲打着窗,他绿色的眼睛变成了红的,将军冲进来大声命令他立刻停止,他第一次没有服从上司的命令。她的脸已经在他的双手中变型扭曲,口中吐着白沫,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将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