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5)
她蜷缩在坚硬的床上,清冷的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透过铁窗的格子,照在她淡黄色的皮肤上,她闭着眼睛,黑色的睫毛很密很长,第一次睡的这么沉,手中攥着这个吊坠,就如同天使真的在她身旁守护一般。
没多久,一辆军用卡车驶入了集中营的大门,她的监房被一些陌生的面孔填满,她尽量地安慰这些刚来的同伴,尽管她知道她们活不了多久,每一天暮色来临的时候是那么阴沉,第二天的太阳却是那么美好,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也要紧紧地攥住。
他奉命将新整理好的厚厚一叠卡片送进将军的办公室,习惯性得在门外响亮地报告了一声,许久不见回应,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动静。显然将军不在里面,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想将手中的那叠卡片放在狭长的黑色胡杨木的桌上。这张黑色的巨大的办公桌一向出奇的整洁,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今天却散放了一堆资料卡片,有的被攒成了一团,有的有烟头烫焦的痕迹。他把手中的卡片放在桌子一角,打算立刻命令警卫员进来打扫干净,正当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头脑中闪现了一个念头,刚刚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遗漏在了办公桌上,他豁然转身,一手伏在桌上,一手翻找着桌上的资料。
他的脸颊不自然地抽动的了一下,照片上面是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女孩,那是他的字迹,名字“芙丽”,编号是“S-49”。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那卡片不知道何时没有了踪影,他的手指在口袋里弯曲着,浑身上下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他非常清楚集中营里的规则,身为这里的副官,他可以大摇大摆地牵着她出去,把她当做一只狗一样,宠爱或者鞭笞都没有关系,甚至可以在他愿意的任何的时候,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这些都不算是违规,除了不能把一个“实验品”当做人。
直到将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警觉性已经大不如前,将军拄着拐杖,挪动着假肢,一步步向他靠近,他的假肢在地板上,发出“咔嗒”“咔嗒”地钝响。她的卡片就在桌子上,他只是看到了,却没有动。“这是在地上捡到的。”将军说,那浑浊的灰色的眼睛望着他,他明白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于是,他立正行了个军礼,平静地说到:“非常抱歉,将军,可能是我不小心,将卡片掉到了地上。”
将军慢慢挪到了桌子旁边,用只残留了两个指头的右手捏起这张卡片:“看着金黄色的皮肤,多么细腻,可惜却是来自东方的劣等的民族。”
他很想回答将军的话,哪怕是随声附和,可又担心自己的解释泄漏太多的秘密。他沉默地立在那里,眼见着将军用他的金属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地点在卡片上,在她乌黑的倔强的眼睛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他的步履格外沉重,可还是来到了关押她的监房的门口。同其他女孩不一样,一见到他,她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惊喜,他是别人的死亡之神,却是她的守护天使。但这次他的眼神很不一样,那双灰绿的的眼睛幽深而犹豫地望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幸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果然,她被带了出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被两个士官强扭着带走,她惊恐地扭头看着他,他沉默地低垂着头,黑色的帽檐压住了所有的表情。
她被用黑布蒙上眼睛,□地绑在解剖台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却没有一个军医在场,他环视周围,只有一排士兵,他很清楚目前没有新试验的任务,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试验室墙面上那展圆形的玻璃窗,将军的脸显现在窗户里面,他立刻明白这将是一次纯粹为了观赏而进行的试验。平时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这种残酷在试验室里发生。如今他只能选择压抑,佯装着平静,看着黑暗中她孱弱的躯体,在手术用的聚光灯下瑟瑟发抖。
墙角的士兵们按照他平日训练的要求,挺直了腰板站着,他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五官都被黑暗遮住。将军拿金属手指敲击着玻璃窗,无言的指令拉开了这场好戏的序幕。
这一刻,他才知道已成定局,为了避免她遭受更多的侮辱,他缓缓解开自己的领扣,其他士兵都走了出去。他独自在解剖室里,台上是实验品S-49,这里的温度很低,他却在隐隐冒汗。他深知这种“好戏”通常会持续两个小时,以往到了时间,他会带着人进去收拾尸体或者将半死的女人抬回到监房里。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在门外抽着烟等候,而是在试验室里,他将亲自扮演刽子手的角色,他的心里很清楚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做什么,为了打消将军的怀疑,整个过程必须要做到非常残忍,很快的,他的汗水,她的血水,混杂在一起,流淌在白色的冰冷的解剖台上。他不停地拿余光看挂在墙壁上方的摆钟,祈祷时间能快些过去。将军一直都在玻璃窗外窥视这个过程,看着他强壮的体魄压制下,娇小的她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嚎叫和呼救的声音,这来自一个东方女孩口里的一声又一声地哭喊,仿佛抽动了他一缕一缕麻木的神经。将军缓缓起身,在留声机里放了一片古典钢琴曲的碟片,用他的金属的手指打着节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听着这首曲子,这美妙的变换的旋律,充满了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