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吻你[先婚后爱](156)
她纹丝不动注视着晁和颂,眼神灼热得像是要洞穿对方。直到她隐约远望见有道像极了方荣华的身影如烛火般闪动着,从模糊幽微,到最后将整个屋子照得亮亮堂堂。
照得她脸颊发烫,血液沸腾。
“我先询问一下你的个人意愿,之后可能还会征求亲属的意见。毕竟这份工作……”晁和颂沉吟片刻才说道,“不容易。”
一盆冷水蓦地淋下来,黎念从暖融融的幻觉中回过神。她很快又犯了难。
机会来得太突然了,她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试飞院若是把电话打到家里去,且不提谢持会作何反应,光是黄丽娟那三寸不烂之舌就有她好受的。
想想就得打退堂鼓。
晁和颂一眼看破她的犹豫,紧接着补充道:“你可以先和他们沟通清楚,我这边晚点等你回复。”
送走试飞院浩浩荡荡一行人,黎念独自在沙发上静坐了许久,最后决定出门给方荣华打通电话询问情况。
彩铃旋律单调乏味,一遍又一遍,无休止地重复着。电话长时间无人应答,她的心亦随着电梯沉了下去。
恰逢目的楼层到达,听筒里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见到晁总了?很意外吧?辞职信是我让人事扣下来的,介绍你去830所也是我擅作主张的。”
即使身不在此,对方听起来却是运筹帷幄之中。
泪意瞬间袭来,黎念捏住发酸的鼻子将眼泪硬生生憋回去,然后朝僻静的角落走去,低声答应道:“嗯。谢谢您,师父。”
方荣华爽朗呵笑了几声:“姑娘,我知道你心气高,不愿意在毕良才手底下做事,所以算准了你早晚都得离开。逢山要开路,我可不忍心看你被山崩掩埋了去。”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您,”黎念赧然,“公司那群新换上来的高层太欺负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胁迫我去做见不得光的勾当。我没有任性妄为,只因实在忍无可忍才打算辞职的。本来脱离海云应该一身轻松,可我始终还是开心不起来……”
方荣华叹道:“人总会趋向作出有利自己的选择,这不能怪你。”
黎念终于借机问出藏在心底许多年的疑惑:“师父,您从部队转业到民航以后也遇到过很多麻烦吧?”
电话那头沉寂下去。
许久方荣华才开口,嗓音低沉嘶哑:“那时候的事情啊……都忘得差不多了……”
她刻意回避往事,让心思细腻的人难免多想。
黎念心猛地一紧,害怕是自己说了错话,带着师父重温不好的回忆,连忙捂嘴噤声。
未料又听见方荣华不疾不徐地说起:“但是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有个小女孩因为当不了航天员受了好大的打击,让人忍不住想去拉她一把。”
“现在的我辜负您对那个小女孩的期望了。”黎念喉头微哽。
“哪里有?你已经是很优秀的飞行员了,”方荣华笑得轻松,“一味地悔恨自己,仇恨他人,只会陷入痛苦的恶性循环当中。那些不希望你过得好的人更是乐见其成。”
黎念赞同地点点头:“您说的对,他们越是打压我,我越要证明不靠歪门邪道也能踏出一条通途来。”
方荣华沉吟片刻道:“不行,这样依然算是赌气式发奋。孩子,你再好好想想。
“很多人都把‘恨’当作是支撑前行的理由,但人们并没有意识到‘爱’其实也是一种可以凭借的力量。甚至绝大多数时候,恨远远不及爱所能及。
“你们年轻人为了心爱之人甘愿倾其所有,如果对国家、对民族有了大爱,同样可以汲取无穷的力量。我实在可惜你辞职以后一身天赋白白浪费,与其四处碰壁了此残生,不如拿它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听她慷慨陈词,黎念竟然摸到了挂在眼角上的湿润,发乎于情。她恍然望见玻璃幕墙上面一身便装的自己。
原以为卸去制服之后就再也无法重返驾驶舱,没想到她竟在恩师的托举下有机会飞向更广阔的寰宇。
方荣华打破沉默问道:“姑娘,怎么做决定不需要我再问你了吧?”
黎念再也不能按捺内心的波澜,把电话拿远些暗暗抽泣起来,就连嘴唇也不住地翕动。
作出这个决定很艰难,但她不再会踟蹰了,哪怕可能遭到黄丽娟更加激烈的反对,哪怕瞒着她先上车后补票也行……
她待到稳下心绪后胡乱拂掉眼泪,才带着哭腔应答道:“师父,我想去试飞。”
又忆起对方提点自己的话语,吸了吸鼻子,重新组织语言:“不,是我一定要去试飞。我找到有价值的事情去做了。”
踏出海云公司的大门,黎念情不自禁回过头去,最后一次仰望这幢高耸入云的玻璃大厦。这里承载着她初入京城的彷徨,改装重型机的紧张,与人斗智斗勇抑或亲密无间……如今都彻底烟消云散,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