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金既成拍了拍她肩膀。
王语素快速整理了情绪,道:“后来上大学,每年实习跑新闻,各个口子都跑过,民生口、劳务口最容易出事,我见了很多冲突场面,还是会怕事、躲事,我不是那种很勇敢,能冲到最前线的人。然后,每次只要躲开了什么事,我都会愧疚,虽然这种愧疚最终会转化成写稿子的能量,我承认,我非常怕事。不过近些年,我开始虚心向身边的男同事、男领导学习,想法变了,心态上好多了。”
“哦?”
“想要追求公理或正义,前提必须是自身足够强大,女性,不论是生理还是社会意义上,都是弱者。偏偏,女性总爱苛求自己,有事没事就给自己下道德审判,只给自己向上的压力,不给自己向下的空间,做人做事,容易显得特别笨重。相较而言,男性就轻盈多了,永远不道德绑架自己,永远自我感觉良好。——光这点,值得我终身学习。”
金既成笑了,“很通透。”
看他笑,王语素心情松快了许多,情不自禁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没帮你做什么。”
“一个男人,能给女人创造这样松弛的谈话氛围,让我放心说一些不那么中听的话,值得肯定。”
金既成默了默,道:“有没有可能,我只能做到对你这样?”
王语素没接话。
暴雨后的小镇,到处弥漫着土腥味道,街区灯光明暗不一,恰到好处掩盖了成年人之间不合时宜的暗流。
第39章 .
隔天上午十点,王语素在出租屋上网,随身携带的无线网卡网速不太好,足够她查资料。来砾山镇快一周,关于疯子的传闻,她打听了很多,房东家女儿溺水的事情还没问过。走之前,她打算随机挑一位罗家人下手,问问十年前罗泽雨在河边溺水的情况。如果时间充裕,她还想去当年发生事故的小河看看,不是奔着成稿的目的,单纯是给自己解惑。
为给卧室制冷,金既成和王语素这几天都大开房门睡觉,共享客厅空调。罗蕙来三楼敲门的时候,金既成还没醒,王语素去给她开了门,眼见小姑娘的热情脸色转瞬变得冷淡,王语素心下暗笑,低头见她手上端着一盘绿色的糯米团子。
“金先生不在吗?”罗蕙道。
“他还没醒。”王语素道,“你有急事的话,我去喊醒他。”
“不用。”罗蕙连忙道,她知道金既成习惯晚起,特地捱到十点以后上楼,结果还是没碰上,当下不再磨蹭,一边将手上食物递过去一边道:“这是我妈一大早做的青团,是我们这边的特色,让我送给你们尝尝。”
王语素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把罗蕙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才接过青团,赶在罗蕙转身下楼前,轻声道:“一会儿你有空吗?”
“我?”
王语素点头,“有些事,想找你说。十一点,我在楼下等你,可以吗?”
罗蕙沉默,眼神中带着怀疑。
“不是什么大事,小事、私事。”王语素不想让对方产生太强的防备心,视线有意无意往后方指了指。
“好。”罗蕙以为事关金既成,当即答应下来。
昨夜暴雨并没给小镇降温,正午时分,外面热浪滔天。王语素在一楼小卖部凉棚下等了几分钟,罗蕙终于出现。年轻女孩很会打扮,穿一件黄色波点连衣裙,戴一顶漂亮的宽边草帽,走近王语素时,表情十分平淡,全不如见金既成那样灿烂。王语素不介意,眼睛一指,往前方右侧街道,“我知道那里有家冰店,请你吃冰?”
罗蕙摇头,“镇子小,如果讲私事,最好不要去有人的地方。正好中午街上没什么人,我们可以边走边说,应该很快吧?”
“不占你太多时间。”王语素道。
两人于是走动起来,罗蕙带路,往人少且能遮阳的地方。
王语素把握着时机,道:“我和金既成只是朋友关系,你要是喜欢他,不必在意我,我不是你的敌人。”
尽管料到王语素会和自己聊这个,罗蕙还是羞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既成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男人,喜欢他,可能会受伤。”
“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好女人。”罗蕙道。
王语素失笑,听罗蕙说自己不是好女人,感受就像看小孩偷穿大人高跟鞋,有一种天真的滑稽。她没点破年轻女孩的小心思,朝她递去肯定眼神,“你懂保护好自己就行。”
罗蕙没接话。
一段沉默后,罗蕙以为话题应该就到这里,打算掉头返回,忽听王语素道:“十年前,你妹妹在砾河溺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