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屋CP(56)
他就走了出去。
时间还早,菜场里除了一些正准备开摊卖菜的,就只有一间卖大饼油条的摸黑开了灶。杨叔崖进去要了一个芝麻大饼,一碗热豆浆,趁热吃下肚,吃了一身汗,打包了一碗豆浆,一杯南瓜粥,带回了家。这些东西拿进家门了,粥要倒进碗里,豆浆要放进保温杯里,还要再煮一个水煮蛋。一切准备妥当,杨叔崖又出门了。这回是去上班。走路过去,夏天怪热的,但太阳还没出来,就还算好,路上也有些风,他带着块手帕,出了些汗就擦擦汗。经过马路上的一排商铺时,不知道是铺子搬迁还是别的什么事,就看到一群人从一家家具店里往外搬东西,路边停了辆皮卡车,后头装货的位置已经装得很满了。四个年轻小伙子龇牙咧嘴地搬了张樱桃红的桌子出来,四个人一合计,一个拿来了榔头,一个拿来斧头,开始拆桌子。杨叔崖远远看着,走近了又瞥了好几眼,这群人拆的竟然是一张红木桌子。
他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走开了。
这下好了,一整天他都在惦记那张红木桌子。烧水的时候惦记,泡茶的时候惦记,整理档案的时候惦记,抹桌子扫地的时候也惦记。钱主任来拿一套电影史手册,临走前问了他一句:“小杨,你爸最近还好吧?”
“好,好……”杨叔崖纳闷,难不成他看走了眼,那红木桌子是假红木?所以拆了也不心疼?
钱主任说:“下午系里放电影,诶,你一块儿来看看吧。”
“播什么片啊?”
“希区柯克。”
“哦,哦,好,好。”杨叔崖笑着点头,“不会又播《后窗》吧?”
“《夺魂索》你看过吗?”
“有点印象,是不是尸体藏在木头箱子里那部啊?”
钱主任笑着说:“我看我们学院里的研究生阅片量都没你大。”他道,“那你来吗?我给你留个中间的位置。”
“咳,没事,没事,我忙完我就去,还是老地方吧。”
“对,对,老地方,老时间。”
钱主任拿着手册,拍了下桌子:“过几天去看看你爸啊。”
“好,好。”杨叔崖满面笑意,和钱主任挥别。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实在熬不住,找回了早上那群人拆红木桌子的地方,那家具店拉上了卷帘门,贴上了告示,白底红字:老板欠钱不还!所有家具都被我们打包,别来买了!
四根红木桌腿就这么被人遗弃在路边。
杨叔崖左看右看,往上看了看又看。街上没什么人,店铺楼上是居民楼,竖着防盗窗,窗户都没开。他三下五除二脱下短袖衬衣,包了四根桌腿就跑。这么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他喝了一大杯水,心还砰砰直跳呢,左思右想,打了个电话回单位延了半个小时午休假,电话那头是陈馆长,听了就很客气地说:“没事,你有事你忙,半个小时够吗?”
“够,够,我马上就回来,很快回来,麻烦您了啊。”
“真没事,馆里今天也没什么事。”
“那不是这么说,我这临时请假,您那里也没个准备……”
“老杨,没事我就挂了啊。”
杨叔崖看着摊在桌上的桌腿,往屋里瞅了瞅,父亲又躺下了,背对着门。盛放早点的碗筷杯子全洗过了,正晾在厨房里。太阳升起来了,枣树尽职地遮着毒辣的日光。杨叔崖高声问了句:“爸,我给你弄碗面吧?”
父亲说:“不吃了,吃不下。”
“那你睡吧,睡吧。”
杨叔崖轻轻关上了房门,回到桌边,摸了摸那几根桌腿,还真是红木。他没看错。桌面被讨债的搬走了吗?就没地方放这几条腿?这桌子非得拆了不可吗?他想起那装货的皮卡,当时确实塞得挺满的了,可要容纳一张桌子,那也不是难事。这事儿越琢磨越奇怪了,越想,杨叔崖的心越凉。思来想去,他把那四条桌腿丢到了门口去,还大骂了声:“不能要!什么破烂玩意儿!”
他赶上《夺魂索》的开场了,就在角落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了。
眼看快到家了,琳琅打算抄近路,穿过一个街心花园从公寓楼的侧边门进去。天很晚了,街心花园里只有一盏路灯亮着,她走进去才发现,那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着羽绒服,里头还搭着件连帽衫,牛仔裤,光着一双脏兮兮的脚的流浪汉。流浪汉身边放着一台超市推车,里面堆满各色塑料袋,塑料瓶。雨才停,路面上雨水未干,空气里仍弥漫着潮意。公园里再没第二个人,流浪汉的身上臭烘烘的。琳琅夹紧皮包加快了步伐。
流浪汉还是发现了她。她远远经过,他便发出嘶哑的“hey”的一声。琳琅目不斜视,往公寓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