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白色热气升腾，两三分钟过去，凝结在杯壁上的水珠滚落而下。

桌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一下，屏幕亮起来。

她抓起来看。

杉青：[今天在浩瀚的工作还顺利吗？]

她回：[嗯，挺顺利的。和你说的一样，他们自己现在催进度，所以连很多细节也顾不上了，更没空刁难我们。]

这条发出，又补了句：[谢谢你。]

那头又没了动静。

叶杉青握着手机垂头看，眉心不由拧紧，心里不由在想，刚刚和周承衍在一块的时候，也是这样客气吗？还是只是对他，才会用客套的应对方式，以此保持距离。

越是这么想着，他鼻间的呼吸就越沉。

潜意识驱使下便回复：[就一定要这样和我客气？]

这条信息刚闪到眼前，又迅速被撤回。

时间虽短，黎悦夕一直盯着手机看，还是清楚看见了。

她拧了下眉，想问为什么撤回，望见对方正在输入，又静静等着下文。

对面的人沉一口气，重新输入一句：[你姑父要是再找你麻烦，及时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不要自己……]

字打到一半，他又觉得憋屈。

反正现在有周承衍，有什么麻烦，哪里轮得到他来解决？

他按下删除，一口气把这行字全数删光，最终只回了句：[知道了。]

黎悦夕望着这三个字，不解地鼓了下双腮。

话题到这里好像难以再继续下去，她把手机重新放回桌上，端着杯子起身窝进了窗户边的软椅上。

那头的人又捧着手机看了阵。

三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

对话框里就是不见再有新消息弹出。

叶杉青咬了下牙关，干脆反手将手机塞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好像这样就能贯彻眼不见、心不烦。

-

黎悦夕斜身倚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繁华如旧的城市夜景。

从懂事以来，她最想的，就是逃离云槐，逃离那个总是充斥着争吵、暴力、哭泣的，并不属于她的家。

现在真的做到了。

她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家了。

可从下午听到姑姑黎君受伤的消息，她的心便悬着没再安放过。

后来给黎君转过去的钱，对方一直没收，也没给她回任何信息，她就更是担心。

好一阵过去，她呆呆坐在那里。

仰起头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蜂蜜水，还是决定回云槐一趟。

她是连夜和老板请的假，又安排好了手头的工作让桑宁暂时代为处理。一大早天还没亮，出发去车站坐上了最早一班靖水到云槐的客车。

到达时十一点不到。

她拎着个不大的行李袋，尾在人群后从出站口往外走。

她从上大学开始就再没回来过。

算起来，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过去的十一年间，就算是春节这样的日子，她也要么是在兼职，要么是一个人窝在拥挤的出租屋里，自己给自己煮一份简单的小火锅，买块小蛋糕哄着自己开心，就当是迎接新春的仪式感。

走出车站，她在路边打了辆车。

透过车窗一路往外看，这座小城变化颇大。

车站附近原先的一片老旧小区，前几年一直说要推倒重建，现在映入眼帘的已经成了一片宽阔的购物中心。

中心的城市广场，如今也扩建过，绿化有所改善，健身设施同样有增加。

放眼望去，整座城市多出不少错落有致的高楼。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像是她尘封在心底，从不愿对外展示的秘密，正一点点被揭开。

云槐不大，黎君家在城北，出租车走了十五分钟出头便停下。

这一片是原先化肥厂的职工集资小区，本就有些年头，后来风霜洗礼，又没经过什么修缮，现在看着更是又旧又破，连楼道里的光线也差得不行。

黎悦夕在单元楼口停了两秒，深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提脚上楼。

201的门严丝合缝，门侧褪色的对联剩了一半，没遮挡住曾经被王展酒醉用菜刀砍凹的痕迹。

细看，那旁边又多了几道稍小些的凹痕，她没见过，但也能断定肯定是王展后来弄的。

她离开的这些年，不知道姑姑和表妹又受过多少委屈。

黎悦夕心口忽然有些酸，站在门边调整片刻才伸手去敲门。

没多时，里头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微颤的声音问了句：“谁啊？”

黎悦夕张口，喉咙却发紧，一时没发出任何声音。

咳了两声才说：“姑姑，是我。”

里头的人迟疑着“哦”了两声，接着开了门。

黎悦夕朝里看去。

小时候总记得邻居说姑姑有一头长直的黑发，爱穿裙子，是这一片里有名的美人，还是厂里的业务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