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要等着看那个男人是谁,他偏要等着看是怎样的男人,让苏寂乔装出宫,深夜私会。
他的心每分每秒都被忌妒所噬咬,憎恨和绝望仿佛毒蛇,将毒汁浸透他的每一寸骨髓。
天明时分,庙里终于传出了动静。一身白袍的苏寂和一个男子并肩走出庙门,那男子以竹笠覆面,很快骑上马,向后挥了挥手。
苏寂倚着庙门,似乎很难支撑身体一般,颓然垂下了头。
那男子却并没有流连,仿佛很雀跃一般猛地一扯缰绳,马儿一声长嘶,很快便往城外去了。黄土路上灰尘扬起,在灰蒙蒙的天际下且行且远,很快便消失了踪迹。
苏寂捂住脸,慢慢跪在庙门口。
宁渊藏在暗处,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太后宫中几个侍卫匆匆赶来将苏寂扶起,迅速扶进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里。
暗卫低声问:“陛下,追不追?”
宁渊迟疑了一下,只见苏寂猛地打开车窗,竭力往那男人消失的方向望去。她的脸色如此悲伤而灰败,如同当年先皇驾崩的深夜一样。
“先回宫——”宁渊顿了顿,半晌,低声道,“还有那天那个香……先给太后宫里点上。”
新帝登基第二年寿辰之际,也许是大典时受了风寒,太后不久就一病不起。
其实刚开始只是小病,一点点头晕,一点点精神不济,御医看过只说是着了凉,喝一服药就无碍了。
谁知道太后的病竟然越来越重,渐渐地离不开药罐子了,天热时还好,天气一冷便三天两头地咳嗽发热,整日昏昏沉沉的。
宁渊便做个天字第一号的孝子,整天侍奉床前,端水端药,做足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到后来满朝上下都赞叹,皇上真是个仁心纯孝之人,虽然不是当朝太后亲生,但是看那亲热的架势,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这赞叹越传越广,最终普天之下都知道皇帝是个自古以来少有的孝子。
宁渊轻轻拨动金玉兽脑中的熏香,嘴角的笑意越发冷酷。
这么多天下来,这香里极其微量的毒素连番积累,让他身体这样壮实的人都有些受不了,何况是苏寂。
他每天侍奉在苏寂床前,看着这个苍白虚弱的女子,不止一次想开口问她那天庙里的人是谁,当年父皇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时机。他还没有亲政,真正掌握大权的还是太后。满朝上下全是苏家的势力,保皇党被一再打压得只能苟延残喘。
三年的守孝期——
宁渊把目光转向榻上苏寂苍白清瘦的脸。
你的朝代也所剩无几了……他在心里恶意地想着。
“喀喀喀——”苏寂突然低哑地咳嗽起来,低声道,“水——”
宁渊倒了碗碧螺春,伸手抱起苏寂的肩膀,慢慢将水喂给她。
这个姿态实在太过亲昵,苏寂喝了水,抬眼一看是他,顿时呛得连番咳嗽起来:“喀喀,怎么、怎么是你!”
“太后都病成这样了,朕来尽点孝心,不是应该的吗?”
宁渊放下茶碗,却没有松开揽着苏寂肩膀的手,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苏寂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宁渊低下头,这样他和苏寂的距离就更近了,甚至再低一点,他的嘴唇就能碰到苏寂的脸颊。
“太后,眼看三年孝期将过,朕——也是时候大婚亲政了。”
宁渊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顿了顿。
“不知道对于皇后人选,太后有什么要指示吗?”
苏寂黑玉一般的眼珠盯着他,目光冷冷的,半晌撇开头道:“皇帝是大人了,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是吗?我喜欢的就好?”
“皇帝还有什么要说的?”
宁渊笑得更开心了,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问:“那若是朕喜欢太后这样……的呢?”
啪的一声脆响,皇帝的脸被打得偏到了一边。苏寂还想回手打第二下,手腕猛地被宁渊抓住了。
“太后小心手疼。”宁渊恶意地微笑着,一点点放开苏寂的手,“——朕不打扰了,太后好好儿休息吧。”
苏寂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目光如利刃一般慑人。宁渊满不在乎,微笑转身,大笑离去。
开春时节,虽然太后的健康仍然时好时坏,新帝的婚事却不能再耽搁了。
出乎意料的是,让各大家族挣破脑袋的皇后人选竟然最终落到一个五品知府之女的头上。准皇后还没在人前亮相,就被立刻接到了后宫,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了。
大婚的准备过程繁杂漫长,因为苏皇后当年的宫殿已经有些破损,朝廷上因为是否要起新殿的争论持续了整整一个夏季。入秋的时候,宁渊终于下了修葺旧殿而不再起新殿的圣旨,而在此时大典日期也相距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