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还有所谓的男女之嫌。
新帝登基第二年寿辰,八方小国来贺。这样正式的场合应该帝后一起出现,但是宁渊还在守孝,没有大婚,因此太后便一同出席了典礼。
谁知还真有一个边疆来的属国之王,认不得中原帝国的礼仪规矩,上来便当头一跪,豪爽大笑道:“属国小王给中原皇帝皇后请安来了!祝皇帝皇后鹣鲽情深,白头到老,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礼仪太监第一个反应过来,慌忙低声提醒:“那是我国的太后!”
“啊?那,那是太后?”那属国的王顿时目瞪口呆。
宁渊有瞬间的不知所措,紧接着他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苏寂,想看这个女子此时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只看到苏寂微微皱起眉,垂下了眼睫,默然不语。
那一瞬间宁渊突然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刺得心口又酸又麻。他不禁想如果此刻苏寂真是他的皇后又会怎样,她会这样低下头吗?她会……她会说什么呢?
太荒谬了,苏寂怎么可能成为他的皇后,真是太荒谬了。
宁渊紧紧闭上眼睛。
他突然不受控制地想起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苏寂的时候,也是这个时节,御花园,苏寂问他喜欢怎样的太子妃。当年他说了什么?他只想着要让苏寂难堪,便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太子妃按皇后这样的来找就行了!
时过境迁,回想当年,无数滋味涌上心头,却难以言说。
大典在一片尴尬中不咸不淡地结束了。
那天晚上新帝摆驾太后寝宫,带来属国上供的大批珍宝,请太后先行挑选,余下的再赏赐其他宫人。
这本来是正常的,身为皇族地位最崇高的女性,理应可以最先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苏寂只看了一眼,微微地笑道:“皇上,这个份例是属国进献给皇后的啊。”
宁渊道:“朕尚未立后,供给太后又有何妨?”
苏寂沉默不语,半晌突然大步往内室走去。
宁渊霍然起身,一个箭步拦在前边:“太后!”
宫殿里烛光摇曳,瑞脑金兽,温暖的暗香缓缓浮动。夜风拂起宫墙边的冰鲛纱,飘忽得仿佛坠入迷梦。
宁渊盯着苏寂的眼睛,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见这女人疏朗纤长的眼睫,看见自己映在眼瞳中的倒影。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比这个女人高出了不少,他再也不用像少年时一样微微仰着头来看她了。
“皇上——”苏寂说,“本宫累了,先行休息了——内室窄小不方便招待,皇上还是先回去吧——”
宁渊低头对她微笑:“不妨,朕送太后就寝。”
“皇上虽然孝顺,但还是稍微避忌些才好。”
“避忌?”宁渊笑容更深了,“朕年少时,每晚由太后教导念书,太后宫里每一处都无所不至,还用说什么避忌?”
苏寂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椅背。
宁渊紧跟着逼近一步。
他甚至能闻到苏寂身上淡淡的芬芳,说不出是花香还是熏香的混合,还是女性身上特有的,只有男人才闻得出的味道。
苏寂往后仰头:“皇上——”
门外宫女的身影一闪,仿佛正想进来禀报什么。
宁渊目光一震,瞬间仿佛清醒过来,立刻退去半步,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就不打扰太后就寝了。朕这就告辞,太后请千万好生安歇。”
说完也不去看苏寂的眼神,转身大步走出了宫殿。
深夜的御花园浮动着睡莲的清香,宁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才强行压下内心深处的旖念。
“皇上!”暗卫从高墙上一跃而下,低声道,“宫门处传来消息,太后宫中一行人刚才改头换面,没有惊动任何人,偷偷出宫往城外去了!”
宁渊咬紧牙:“太后也在其中?”
“看身形应该是在的。”
“跟上去,别惊动他们,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那暗卫点头答了个是,刚要离开,突然宁渊道:“等等!”
“皇上——”
宁渊咬牙切齿,厉声道:“朕亲自去!”
城郊土地庙里点了影影绰绰的灯,宁渊披衣站在暗处,满心焦躁,恨不得踢门而入。透过纸窗昏黄的光,隐约可以看见庙里有两人,似乎并肩站着,又仿佛在喁喁私语。
暗卫探明了情况,潜回来汇报的时候却嗫嚅不敢明言,只说庙里是一男一女,女的约有二十出头,模样看着极像当朝太后。
宁渊站在风里,脸色阴沉得让人不敢看。
暗卫小心翼翼地说:“此处夜深露重,皇上万金之躯,不如先回宫再……”
宁渊一字一顿道:“朕偏要在这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