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101)
郑云州扬声叫了句宋伯。
宋伯正在准备给戏团的红包,听见他叫赶忙出来。
“把我的外套拿出来。”郑云州指了下里面,“我先走了,你过会儿再跟我妈说。”
宋伯哎了声,很快去而复返。
他撑开衣服领口,伺候郑云州穿好了:“这出戏还没唱完,现在就去府右街吗?”
郑云州无奈地点头:“得去。”
不到郑从俭面前应个卯,他能从年头数落儿子到年尾,郑云州怕死了这样的唠叨,去一趟了事。
佣人递来把伞,郑云州独自撑了,走进了大雪里。
宋伯站在花厅门口,看着他高瘦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云州这就走了?”
赵木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裹紧了身上的披肩问。
宋伯回过头,解释说:“是,可能他爸爸那边在催,大少爷走得急。”
赵木槿笑,摇头表示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她说:“你听他糊弄我呢,去看爸爸是假的,见心上人才是真。”
宋伯叹气:“我看了小林两年,这孩子是个聪慧懂事的,怎么会......”
赵木槿抬手打断他:“我哪里是担心她?她活得比谁都要自省,都要更有分寸,她不敢,也不会走入我们这样的家庭,更不会留恋云州。你还没看出来吗?不肯醒的是咱们大少爷。”
“您身体不好,别在外面站着了。”宋伯扶了她进去,“那云州已经这样了,将来怎么办?”
赵木槿又咳了两声:“让他爸爸去想办法吧,我管不了了。”
“好。”
赶到府右街的四合院时,雪已经停了。
郑云州推门进去,院内那棵柿子树上挂满了橘色小灯,各处张灯结彩。
去年郑老爷子过世,家里几口人过得冷冷清清,今年才有点喜庆的样子。
值守院内外的警卫朝他敬礼,郑云州点了个头。
他路过西暖阁,听见他亲叔叔在发脾气,洪钟般的声响从窗子里透出来,震得树叶都抖了抖。
“你就是要和那个养女在一起,是不是?”郑从省拍桌了。
而郑梁城的声音就弱多了:“爸,我从小和恩如好,您不能......您不能让我做个负心汉,而且你看中的那些姑娘,我一个都不喜欢。”
郑从省大骂道:“谁问你了!谁问你喜不喜欢了,我让你挑,没让你喜欢!我娶你妈妈,你大伯娶你大妈,那都是你爷爷定的,我们怎么就没你那么多事儿!”
郑梁城说:“所以啊,大伯大妈不是分开了吗?”
“我......”
郑从省作势要打,被旁边的夫人抱住了胳膊:“好了好了,过年不要说些事了,你刚回来,安生坐会儿吧。”
闹来闹去还是这点子事。
郑云州摇了摇头,大步往东厢房去了。
门口站着几名随侍的安保人员。
郑云州派了支烟给领头提包的那个。
人家礼节性推了:“大公子,工作的时候不抽烟。”
郑云州笑着指了指里面:“我爸在吧?”
“在,您进去吧。”
郑云州正经地问:“不用搜身哪?”
“您说笑了。”
警卫替他开了门,郑云州抬腿往里走。
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再转过一面到顶的紫檀大柜,他才看见郑从俭的背影。
他靠在客厅的中式沙发上,腰下垫了个苏绣靠枕,身后是描金花鸟十二扇围屏,电视里放着演出记录片,悠扬的歌声飘满房间。
台上端庄美丽的年轻女士,正是赵木槿。
郑云州扔了外套坐下:“这不是赵董事长吗?”
郑从俭听得高兴,也没去纠正他不礼貌的称呼。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一边跟着节奏打拍子,回味起当年:“我第一次见你妈妈,就是这场文艺汇演,她是独唱,唱《我的祖国》,声音又清又甜。”
“一条大河波浪宽是吧?我妈现在也哼两句。”郑云州往后一靠,腿也架了起来,调侃说,“怎么着?这汪水就这么流进您心里了?”
郑从俭竟点了下头,冷厉的脸上,流露几分温柔的神情。
他说:“你妈年轻的时候,那叫一漂亮,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刚谈恋爱那会儿,我在地方上,很少回京,你妈经常给我写信。等我调回来,向组织上打结婚报告,她的信都能放满一个大箱子,现在还在那儿。”
郑云州挑眉道:“那她知道您留着这些信了吗?”
“我还有必要让她知道吗?”郑从俭反问。
该!活该你被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