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荒年+番外(4)
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像无数小鼓,但我依然能听见姜渺渺的呼喊。
卡车在一个红灯前减速,她终于追了上来。
“许言秋!”她浑身湿透,小脸惨白,拼命拍打着车厢门,“你要去哪?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爸爸欠了钱我们得离开”许言秋贴着门缝大喊,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涩不堪。
红灯开始倒计时,姜渺渺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踮起脚从门缝塞进来。
“拿着!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那是一个星星形状的发卡,上面镶着蓝色的小水晶,“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卡车猛地启动,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发疯似的拍打着车窗,看着姜渺渺爬起来,站在雨中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许言秋瘫坐在车厢里,掌心被星星发卡的边缘硌得生疼。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心脏被撕裂的感觉,比父亲的拳头疼一千倍。
表舅家在一个灰蒙蒙的工业小镇,空气中永远飘着煤灰的味道。
许言秋转入了当地一所破旧的小学,教室的窗户有一半是坏的,冬天寒风呼啸而入,冻得人手背开裂。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每天放学后,我都跑到镇上的邮局,给姜渺渺寄信。
我告诉她这里的天空总是灰的,告诉她我的新同桌养了一只三条腿的狗,告诉她我很想她。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回信。
信封上是姜渺渺歪歪扭扭却熟悉的字迹。
许言秋躲在操场角落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掉出一张照片——她站在实验小学门口,穿着我离开那天同样的红色外套,笑得灿烂。
背面写着:“我每天都在校门口等你。快点回来。”
许言秋把照片和星星发卡一起藏在贴身的衣兜里,那是我的护身符。
许固志很快又找到了新工作,但薪水微薄,他酗酒更甚从前。
每次他醉醺醺地举起皮带,我就紧紧攥着那颗星星,想着姜渺渺说的“你要回来”,咬牙忍住不哭出声。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某个周末,我在表舅家的杂货店帮忙时,偶然听到新闻里说老家在招建筑工人,工资很高。
当晚,父亲宣布我们要回去了。
“听说债主进去了,”他难得清醒,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回去正好赶上拆迁,能捞一笔。”
许言秋整夜没睡,脑海中全是姜渺渺的样子。
她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
会不会有了新朋友?
那颗星星发卡他一直随身携带,已经磨得有些褪色,但在我心里它永远闪亮如初。
回到老家后,我发现原来的公寓楼已经拆了一半。
我们暂时住在一个潮湿的地下室里。
而我原来的学校——实验小学,因为校舍改建,所有学生都被临时安排到了附近的第六中学。
开学第一天,我站在新教室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摸着口袋里的星星发卡。
班主任林老师向大家介绍新同学时,许言秋低着头,生怕看见熟悉的面孔又怕看不见。
“这是许言秋同学,从今天起加入我们六年级二班。”
许言秋鼓起勇气抬头扫视教室,心脏几乎停跳——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姜渺渺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整节课我都如坐针毡,感觉后脑勺要被她的目光灼出洞来。
下课铃一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经冲到我面前。
“许言秋!”姜渺渺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眼中噙着泪水,“你这个大骗子!说好的很快就会回来呢?”
许言秋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三百多个日夜的思念堵在喉咙里。
她变高了,头发留长了,右脸颊多了一颗小痣,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我的星星呢?”她突然问,“你弄丢了对不对?”
许言秋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发卡。
她接过去,突然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丢。”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姜渺渺踮起脚把发卡别在了我的头发上,“现在全班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和起哄声,我的脸烧得发烫,却舍不得把发卡拿下来。
从那天起,我们仿佛回到了从前。
姜渺渺每天在校门口等我,午休时把便当分我一半,放学后拉着我去图书馆写作业。
但有些东西还是变了——她身边多了一群朋友,而我也学会了在父亲喝醉时躲到深夜才回家。
初中我们幸运地分到了同一个班。
开学第一天,姜渺渺拉着我在校园里探险。
“听说初中有辩论社!”她兴奋地说,“我要报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