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山来(22)
广州这个时候还是湿热的夏天,这里已经有了秋意。
另一边,巴特尔家忙得热火朝天,同时翘首期盼路上的人。
有好几个亲朋来帮忙,为明天的割礼做着准备。几个男人和巴特尔一起收拾场地,在毡房前搭上了一个大大的天幕,摆上了桌椅,还抬来了几口大锅,准备支棱在已搭好的灶口上。
阿迪娜和一位年长的奶奶边聊天边打着馕。两人将面团压扁,用有雕花的模子在上面印上花,然后一个个地贴在馕炕壁,满满一圈。馕炕里散出的热气和红红的火光,把阿迪娜的脸照得更加红,喜庆的红。等烤熟了,阿迪娜又把馕一个一个地从馕坑里掏出来,站在一侧的老奶奶帮着把馕摆入垫了新花布的筐里。瞧着这囊上漂亮的雕花,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刚好摆上一筐,馕坑里也掏光了,她们又利索地做起下一轮来。
不知道是哪个亲朋后面跟过来的狗子,和巴特尔家的狗子搅合在一起。一大群狗子,在毡房前后钻上钻下,吠来吠去。阿朵斯怕它们打架捣乱,嘴里嘟囔着,腿上紧跟着,把它们管理得团团转,他比大人们还忙。几个男人还时不时逗他:“你怕不怕痛?明天割礼不要哭鼻子哦。”
阿朵斯嘴上不会吃亏,不服气地回上:“怕什么!阿爸说了,每个男人都会这样,你们怕,我才不怕!”
“你勇敢。那你明天敢不敢抱个小女孩,你敢抱,我给你一百块钱!”一男人打趣。
“我敢!不过你得给我两百块!”
男人们哈哈大笑。打趣的那个男人抓抓头,尬笑不敢再逗他。
阿麦尔呢,早早在约定的路边等尹山。今年8月后,这条山间路上车不多,得隔上好几分钟才来一辆。有车在他面前经过,掀起了一股冷清的风,在他心里掀起的却是一阵热望。骑马赶着羊群经过的牧民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了往日的羞涩,大大方方、兴高采烈地回应。
尹山的车在日落前到达。再次见面的两个年轻人,没有一句客套话,开心地击了个掌。他们赤诚的友情,在这已是一片秋色的旷野中,是那般生机蓬勃。
晚上,大家盘腿围坐,巴特尔请尹山品尝刚刚宰的羊,为他倒上马奶酒,递上切好的羊尾油。丰盛的晚餐是一家人深情厚谊的最质朴表达。
“小山哥哥,你会跳舞吧?”阿朵斯问。
“不会啊,没跳过呢。”
“那怎么行,明晚还有舞会呢。”
“要不你跳一段教教我,我学学简单动作。”
“行,我为你跳一段,你瞧着。”
可爱大方的阿朵斯跳起了“黑走马”。小家伙的动作轻快有力,律动一张一弛。尹山站了起来,跟着节奏耸动肩膀和他对跳。这一大一小,身高上的反差萌,呈现了最萌版“黑走马”。阿麦尔兴致亦起,拿出了冬不拉弹唱加入。这是一个无比欢快的夜晚。
晚餐后,尹山和阿麦尔在毡房外散步,想看看星空。
两个人沿着毡房一侧的斜坡走到一块平坦的草地,巴特尔正在那里摆弄着一大堆柴火。一旁正燃着的一堆小篝火,照得他黑里透红的脸愈发红亮。
“这是为明天晚上的舞会准备的篝火。” 阿麦尔说。
见尹山和阿麦尔走近,巴特尔招呼两人一起在草地上坐坐。
晚上有入冬般的寒意,尹山穿着薄外套,感到有点冷,把身子往眼前的篝火堆挪了挪。柴火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中滋生出小小火星,在这冷清的星空下,绽出流星般稍纵即逝的热烈。
“孩子,阿麦尔和我说你想在这里做民宿,是真的吗?”巴特尔问向尹山。
尹山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在广州时确实和阿麦尔聊天提过。在这样一个梦境般的地方,盖上几栋小木屋,做自己理想中的民宿的确很令人向往,但那只是对未来的一个美好的设想。至于具体什么时候会做,他还没认真想过。
没等尹山开口应答,巴特尔往下说:“你喜欢我家这块山头吗?如果觉得不错,我家这块山给你做,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尹山看了看一侧的阿麦尔,又看向巴特尔。父子俩在这篝火的火光下,眼睛里闪烁着火花一样的东西,期待着他的回答。他觉得阿麦尔一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不想因为帮助了阿麦尔在广州做手术,让这善良淳朴的一家人有思想负担,总想着怎么回报他。这不是他的初衷,他从来没想过任何回报,也不需要任何回报。
尹山清晰表明自己的想法:
“不不,这只是我对未来生活的一个憧憬,这里是非常好,但我现在没有这个计划。您不必在意。我知道您的山头很多人需要,您不必考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