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山来(23)
“孩子,如果真想做,现在能做的话,为什么等未来?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就是我们哈萨克族的雄鹰,你属于这里。”
巴特尔沉默了几秒,盯着眼前那在阵阵冷风中左右躲闪的火焰苗,又缓缓开口:“这块地这一两年很多人找我要,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给他们吗?”
阿麦尔一直困惑的问题,终于要有答案了。
尹山和阿麦尔都不解地看着巴特尔的脸,静静等着他往下说。
“你爸爸,他曾经和我说过,等你大学毕业了,他想到我这里盖几栋小木屋,他说这是他的梦想。他还和我描述过木屋的结构,盖几间房,讨论过怎么做,”说到这里,巴特尔低垂下了头。
“这块地我是为他留的啊,一直留着啊,谁来租我都不会给啊。但…… ”
巴特尔长吁了一口气,仰头望了望雪山顶上那轮清冷的弯月:
“孩子,有很想去做的事,如果能做,趁早去做吧,趁着年轻,大胆去做,不要担心太多。最坏的事情又能怎样?时间不早了,今天路上也够辛苦了,早点休息。”巴特尔起身轻轻拍了拍尹山的肩膀,然后背着手,朝着毡房的光亮慢慢走去。
巴特尔离开后,尹山盯着眼前燃烧得正旺的篝火,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这寒凉的夜,尹山的心被巴特尔的一席话点起了一团火。尹想做小木屋的梦想,巴特尔对爸爸的情谊,以及巴特尔刚刚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像这篝火中炸裂出的点点星火。
巴特尔对尹想的情谊厚重,尹山此刻才深深体会到。他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浅薄的推测。
同样一直沉默的阿麦尔,起身伸手搭住尹山的肩膀,小声地解释道:“我也是刚刚听爸爸说才知道,他一直没和我提过,我还一直不理解和埋怨他不肯租地给阿依木。”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尹山背靠床头,看着对面那扇窗帘半遮着的窗。那半窗看不透的黑夜啊,凝聚了他所有的心思。
自己对未来的设想竟和爸爸曾经的梦想重合。爸爸曾经等待着,却再也没有机会;自己也想等待未来去做,但未来又会怎样?自己现在去做的话,顾虑又是什么?
放不下习惯了的大都市生活?很多人不会轻易跳下原设定的轨迹,不是不想去体验生活的无限性和多样性,而是害怕承受变化后可能出现的后悔和无法回头。可自己的轨迹一定要和别人一样吗?自己的生活,不应该是自己心之所向吗?
熬不住山里的孤独?能真正化解内心孤独的不是一众人,一场热闹,一堆城市的钢筋混凝土,而是心灵的对话,真实的感应,赤诚的相互依靠。这里恒久不变的日月星辰,花草云杉,善良质朴的人,不是最真实可靠的伙伴吗?
害怕做民宿的艰辛和失败的痛苦?艰辛是肯定不怕的,这么多年球场上磨练出来的韧性,什么时候害怕过付出?至于失败的痛苦,经历了爸爸的去世之痛,对生死以外尚不确定的事情去担忧和害怕,还有必要吗?……
尹山整晚就这样和自己一问一答。如果说之前在这里做民宿的想法是星火,那这星火现在已经燎原。他不像是在两条路之间挣扎去做选择,而是已经选择了一条路,在启程之前,先一点点地清扫前路的积雪。
他唯一的顾虑是张瑶,就像当年尹想的顾虑是他。张瑶离退休还有两年,尹想刚离世,他想陪伴在她身边。如果他在新疆做民宿,母子俩分隔两地,一向懂得照顾张瑶的他,怎么放心?
第十三章 成人礼
第二天成人礼,所有人都起得很早。
巴特尔一家人都穿上了崭新的衣服。阿迪娜穿上了一件青紫色的印花丝绒长裙,配了一条香槟色头纱。巴特尔终于脱下了他那件有些油亮的深蓝色旧夹克衫,换上了一件还是深蓝色的新夹克衫,旧灰色前进帽也换成了新的灰色前进帽。
阿朵斯打扮得也很精神,戴的帽子上还插上了猫头鹰羽毛。他牵着小马驹,神气地在草坡上溜达。尹山走过来为这个今天将完成“成年礼“的小伙子送上了祝福和礼物。礼物是阿朵斯在学校常羡慕城里孩子拥有的电话手表。
阿朵斯兴奋地向尹山介绍起自己的小马,说正打算给小马取个名字,问尹山能不能帮忙取一个。
“你对它有什么期望?”尹山问。
阿朵斯想了想,“我希望它奔跑得最快,带我到很远的地方去看看。”
尹山笑了笑:“快得像闪电?”
“叫闪电?”聪明的阿朵斯眼睛一亮,高兴地朝毡房前正搭手干活的阿麦尔边跑边喊:“阿麦尔,我的小马有名字了,闪电,叫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