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山来(3)
尹想每次来,阿麦尔和小阿朵斯都粘着他到处跑。这么多年下来,巴特尔还学会了普通话,他和尹想之间,已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尹想自第一次来便沉醉于这原生态的村子和雪山。在这里,他完成了很多出色的摄影作品,对待巴特尔一家,他也以他的方式尽显照顾。
这里没有丑与恶,没有争与斗,没有这个世界的各种吵吵闹闹和纷纷扰扰,只有雪山,河流,森林,草原,云和杉,风和月,星和雪,马和羊,以及哈萨克族人的坚毅和对生活的热望。
尹想患病后,他不愿无助地躺在冰冷的医院,不忍看着张瑶和尹山守着自己的哀伤,通透的他,选择在这开阔的大自然中,安静地归去。
(以下图片为作者新疆旅居时拍下的六月份的伊犁旷野)
第二章 父亲的信
巴特尔去年新建的小木屋就在毡房的后面,一共两间,一间阿麦尔兄弟俩有时会住,另一间,巴特尔说是为这里多起来的旅客投宿而设的,其实是为了方便每年尹想过来住,从来没有做过其他旅客的接待。
晚餐后,阿麦尔带着尹山走进这间木屋。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一米八的床,床头对着一扇双开的玻璃窗,挂着蓝色的窗帘布,旁边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木制圆茶几和两张小木椅,床的一侧靠墙还有个木制的落地衣帽架。屋子虽然不大,但摆放整齐,干净舒适。床头靠着的隔板后面是一个小卫生间,洗刷、淋浴都很方便。
“这间屋子,叔叔和阿姨住过。我妈妈常常收拾,只是有时候水压不稳定,有什么需要你就喊我,我就睡隔壁。”阿麦尔腼腆地对尹山说。
“这里挺好,谢谢。你们这里白天和晚上温差很大啊。”尹山放下行李。
“对,夜里气温很低,冷,你好像穿得有些少。对了,晚上你一个人就不要走太远了,这里的山上夜里偶尔会有野猪和狼。”
阿麦尔走后,尹山坐到床边,打量起四周,静静感受尹想曾在这屋子里感受过的一切。
窗外是一排雪山,很近,山尖尖未融化的雪在月光下闪着神秘冷清的光,隔着窗玻璃依稀可见。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冷风袭进,一轮下弦月孤寂地依靠雪山尖,分外寒凉。
门外这时有声响,接着是断断续续的、轻轻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是阿朵斯。小家伙手上捧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瓷花碟子,有一大杯奶茶,一些饼和坚果。白天闹腾的那两只狗子此时安静地跟在他后面,摇晃着尾巴。
“哥哥,妈妈说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怕你饿,让我拿些吃的过来。”眼前的阿朵斯仰着头,纯净的大眼睛里,透着淡蓝色的光。刚刚阿迪娜喊的是阿麦尔送过来,他抢了要送。
“好,谢谢你了。”尹山接过盘子,温和地笑了笑。
阿朵斯一听别人说谢谢就会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把小脑袋,挥了下手,转身一溜烟跑向毡房,狗子在后面吠了几声,追着跑。
尹山把盘子放在圆木几上。热气腾腾的奶茶散发出奶香,一下子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感激这善良的一家细心照顾,也想起张瑶。
张瑶在乌鲁木齐正惦念这边的情况,接上他来的电话。
“妈,我傍晚到的,挺顺利的。”
“小山啊,跑了一天,挺累的吧?”
“不累,我现在就在你们住过的屋子里。”
“巴特尔叔叔一家好吗?解释好爸爸的事情了吧?你请巴特尔叔叔他们不要难过。”
“说了。你别担心了。”
母子俩陷入一阵沉默。
“小山啊,爸爸有封信要给你的呢。”
“信在哪里?”
“在你身边呢,爸爸在小木屋里给你写过一封信,压在床垫底下,离开时没有带走。你在床垫底下找找,大概在床尾。他说你早晚有一天会去那里看看的,你读了这封信,一定会理解他。”
挂了电话,尹山急切地掀起床垫的一角,一个白色信封,上面写着“小山亲启”,是尹想温润的字迹。
他拿起信封,内心翻涌起复杂的情绪,迫切想打开,又害怕打开。
这些天夜里,他心里那摸不着边的黑洞,现在出现了一丝光亮,照亮了绝望中的出口,他激动,又极其痛苦,这是尹想写的最后的言语了,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拿着信,打开房门,迎着冷风走出小木屋。
已是深夜,头顶银河熠熠清亮,对面山谷吹来的风,一阵比一阵寒凉,风声里还夹着远处河流的潺潺流水声。
隔壁阿麦尔房间的灯已熄,前面毡房的灯还在亮着,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巴特尔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