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动作干净、利索、流畅，丝毫没有菜鸟惯有的拖泥带水，简直像经验丰富的飞行老手。

如此优雅的起飞，只有在成鸟身上才会看到。

金刚是天才。

连旁边观战的肖恩，都忍不住连声叫好。别小看这猛力一扇，许多幼鸟都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多余的动作，连扇好几下，在疾风中很快就会疲倦，翅膀软下来，被迫降落。要么就是不懂得顺风而为，逆风强行飞翔，反而被风伤了翅膀。更多的则是动作生涩，扇动力度不够，被风吹偏了航向，茫然失措。

而同一时刻——

海洋之心虽然轻了一公斤，却笨拙许多，不仅速度较慢，还在奔跑的时候连蹦带跳，有好几次，它甚至被这多余的弹跳带歪了路线。

有一次它还没有跑到悬崖边，便妄图借助奔跑的力量起飞，却在腾空时重重摔下来，雪白的肚皮擦着草皮向前翻转了好几圈，才又稳住身形继续前行。

待跑到悬崖边，它又有些怯场，迟疑了一下才扑下去，良久没有被风送上来，吓得唐清沅连呼佛祖保佑。也是它运气好，这时正好有一波更为劲猛的风涌进，将它托了起来。它猛力扇了一下翅膀，才将下落的身形稳住。大概是尝到了扇翅膀的甜头，它又毫无章法地乱扇一气，结果在空中，跌跌撞撞地向前飘去，却又遇到一阵回旋的气流，整个身体被风一扑，直线下跌，惊慌失措中直接迫降到了海面。

幸而这时，海面上已经飘了好几次起飞失败落下的菜鸟们，它才不至于显得太丢脸。

再看金刚，它并没有飞远，反而旋了回来，在失望岛上空低低徘徊，一圈又一圈反复练习着滑翔的技巧，不断摸索着飞行的要领。

大概，也是在等它笨拙的同胞吧。

接下来，海洋之心和许多落水的菜鸟们，开始挣扎起飞。从海面上起飞，比从高处起飞更加困难百倍，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其中一只才摸索出了要诀踏着水面踉跄飞了起来，脱离了大海的钳制。

其他的菜鸟也有样学样，终于纷纷起飞成功，海洋之心也借着这股势头重新返回了空中。它一升起来，金刚便来与它会合，仿佛交流经验一般，一直与它并肩而行。两只蓝眼睛久久徘徊在岛的上空。

“也许它们舍不得我们？”唐清沅说。

“别自作多情了。它们是要把故乡牢牢记在脑海里，几年之后才能找回来啊。”肖恩懒洋洋地跟在后面。

金刚好像天生就是弄风的高手，它几乎可以精准地判断每一股风的流向、大小，然后精准地调整自己的羽翼，用最省力的方式驾驭这些风。

紊乱的气流在它明亮的蓝眼睛面前几乎无处遁形，只能乖乖地为它铺平一条条青云大道。

紧紧跟在它身后的海洋之心，也从一开始的莽撞紧张中，整理出了一些飞行头绪，不再险象环生了。

这一批起飞的雏鸟中，金刚无疑是最出色的，而海洋之心无疑是最笨拙的。大概，海洋之心欠缺了太多来自父母的言传身教吧。

唐清沅不免有些愧疚。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肖恩在一旁揶揄道：“前提是你得会飞，才能教啊。”

“你会飞，你怎么不教？”她立即反唇相讥。

而这时，金刚已经明显在炫技，不断贴着海面飞行，又间或直冲云霄。金灿灿的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穿透下来，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一般，追随着它优雅从容的身形。

可是，接下来金刚带着海洋之心，不断飞到他们的头顶，表演着精彩的飞行技巧，一次次从他们上空掠过……

这一次，连肖恩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它们有意而为的告别演出。

慢慢的，盘旋在失望岛上空的幼鸟们越来越少。

最后，金刚和海洋之心也顺着风遁向远方，变成渺小的两个白点。

唐清沅迎着风，舍不得眨眼，眼圈被风吹得酸涩，几乎要流出泪来。

一路平安，蓝眼睛。

再见，不知何时……

唐清沅转过身，偷偷吸了吸鼻子。

再抬头，正午太平洋上空亮烈的阳光正好从肖恩背后直射过来，他的整张脸都隐藏在那璀璨的光晕中，整个人几乎淡成一道虚影，那些阳光直接就穿透他，照在三米开外的一丛开得正艳的黄色鳞芹百合上。

这一幕，和她第一次看见肖恩时奇妙地重合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光晕中犹如幻觉的男人，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就是命运吧。

她想。

最后两只蓝眼睛离开后，失望岛上的春天好像突然静了。往日喧嚣热闹的栖息地一下就空荡荡的。

一切顺利得有如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