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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是一座岛(17)

作者:安逸 阅读记录

难怪他说,你要当作岛上只有你一个人。原来岛上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而那种滋味真的很让人绝望。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很想远在中国的家。那个沅江边,小县城里的家。她想母亲做的饭菜,想要她的手嗔怪地轻拍自己面颊。她想父亲偷偷放进她被窝的热水袋,想他书桌上那杯永远清香四溢的茉莉花茶。

真想他们啊。想他们把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沅沅,不怕不怕,爸爸妈妈在。

人总是在孤独时思念自己的亲人,而对亲人的思念,又会将孤独放大到极致。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唐清沅站起来时,全身都在发抖,双腿僵硬得如绑上石膏,肖恩仍然没有出现。

她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她知道,如果不赶紧脱掉湿透的衣服,擦干头发,喝一杯热水,吃两片阿司匹林,她一定会死于高烧。那样,她亲爱的爸爸妈妈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咬紧牙,颤抖着脱下衣服,因为回来的路上不断地摔跤,又从山上跌落,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瘀青,好些地方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奇怪,此刻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疼。

她用矿泉水草草冲洗了一下,用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幸亏早上烧的开水还在保温壶里,她大口大口地灌下,烫得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怕自己情绪再度失控,只能缩进睡袋,然后将整张脸都埋进睡袋里,哪怕呼吸不畅也不敢探出头来。她只是闭着眼,不断祷念。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枚青润的玉佛吊坠,紧紧握在手心里,贴在心窝上。玉佛的质地并不好,甚至有些杂质。但她想,即便祈祷不灵,父母给她的祝福,也会守着她。

最终,唐清沅在用自己的体温焐热的睡袋里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还在想,难怪从来没见过肖恩吃东西,难怪他永远不累,难怪他攀岩的动作那么轻盈,难怪他从不帮忙拿任何东西,难怪他一直避免和她有身体接触,难怪他的眼睛在夜晚也能看见景物,难怪那么大的风也拿他没奈何……

肖恩一脸无措地站在唐清沅的门外。

不断有惊雷在他的头顶炸响,炸得他头晕目眩。

她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糟了。但她冲得太快、太猛,根本避无可避。她温热的身体,像一支箭扑哧地将他射了个对穿。他本该回馈她一个同样热情洋溢、欢欣雀跃的拥抱。

她是那样愕然地看着他,原本喜悦的神情变得迷惘,然后渐渐染上恐惧。在她之前,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用这样一种惊恐的眼神看他。但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又会回到这岛上。

那一天,也是大风天气。

他听父亲说过,蓝眼信天翁会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回归故土。于是,他不顾危险,顶着能将人掀翻的飓风,背着帐篷,硬是翻过山,守在悬崖边。

可是,就在那只蓝眼睛着陆的一刻,他太过得意忘形,从挡风的巨石后面扑出去拍照,忘记背上那沉重的、能阻止自己被风吹走的背囊。

然后,他还没有来得及看那只美丽的蓝眼睛第二眼,便被风掀翻下悬崖了。他撞上岩壁,被卡在两块岩石之间。

短暂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过后,他飘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岩石缝里一动也不动,头低垂着,眼睛紧闭着。风雨吹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一点知觉也没有。那一刻,他又惊又惧,奔回营地寻求救援。

可是所有能够对外的信号,都被飓风扰乱了。就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捕捉到了风雨中一丝微弱的信号波。出于本能,他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伸手拉住那段即将消逝的信号波,将它与卫星电话连在一起。

他用尽全力,却只来得及按下一个紧急求救键。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片巨大的混沌中。他像被禁锢在一团柔软的气旋中,跟随一阵风,时快时慢地漂泊着。

轻飘飘的、浑浑噩噩,不辨方向、不知时间,没有任何知觉,像昏迷,又像进入了一段没有梦境的,嘈杂而低质量的睡眠。

一阵轻微的,翅膀划动空气带来的震动让他醒过来。在一声信天翁低促的鸣叫中,他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年了。大群的信天翁开始返回故乡,开始新一年的交配。他想,自己一定已经死了。

因为彻底摆脱了身体的束缚,他可以轻易地穿过最坚硬的岩石,也可以维持一种站立在上面的虚假的幻象。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自己的衣着,可以心随念动,瞬移到岛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不知道饥渴也不知道疲倦,身体轻飘飘的,没有质感,不再受地心引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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