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45)
不断有风卷着散落的草茎、断枝、飞沙、走石……劈头盖脸地吹向朱莉,它头都不偏一下,只缩着脖子纹丝不动,爪子死死抠住巢基。她雪白的腹部,风雨难侵,那是蛋壳中金刚最温暖稳固的家。
唐清沅看得鼻头发酸。
“发什么呆?还不快把帐篷扎起来——”肖恩温软的声线如当头棒喝,将唐清沅从呆怔中唤醒。
唐清沅赶紧将背包放下,将防雨布掀开,拉开拉链,拽出帐篷来,再重新将背包背上,避免自己被风吹得滑去危险地带。她将帐篷拖到稍微背风的岩石和一排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后面,她先把地布铺在地上,把外帐展开盖在地布上,紧跟着把内帐塞到外帐和地布之间,迅速打开,抽出四个角露在外面,再利用露出的四个角卡好帐杆。打好四个角的地钉用力拉紧,并一鼓作气迅速掀起外帐铺到帐杆上,扣好四角的扣件。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娴熟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可是风实在太大,外帐一撑起来就马上灌满风剧烈摇晃起来,刚固定好的地钉瞬间被摇得松动了。
“石头——快!”肖恩从容不迫地站到唐清沅身边,指向其中一枚地钉。
唐清沅瞬间明白过来。
她立即扑到悬崖边,因为风暴,山坡上已经滚落了不少石块。
海水被风暴搅动得在海面升起数十米高的巨浪,一栋栋水盖的摩天大厦不断崛起,是平面的大海借风而建的立体城邦。
清沅不敢多看,只用力抱起一块几十斤重的黑礁石。
背上的背囊压着背,怀中的石块坠着手,加上那吹得狂妄的风,她走了几步石头便脱手,她又咬牙重新抬起来,整个身子都扑到石头上,连推带滚,手脚并用地将它搬到帐篷旁,用力推去压在地钉上。
搬完一块,她又气喘吁吁地继续搬运第二块、第三块——直到四个角全都压上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她才钻进去把内帐挂起来,打好内账的地钉,拉紧风绳。
尽管帐篷仍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卷上天似的,但是它终于稳固下来,并为他们辟出一个暂时温暖的避风港。只不过,尽管唐清沅戴着手套,她的一双手还是被磨出了血泡。但她暂时顾不上自己,又折回鸟群,将那些眼看就要被风吹下悬崖的蛋都救起来,重新塞回各自的窝里。
有些蛋滚得太远,已经找不到准确的鸟巢,她只能随便就近找一个鸟巢,硬塞进去。完全顾不上乱了套。
幸亏信天翁们已经对唐清沅的存在习以为常,再加上风雨大作,它们无暇他顾,倒也让她的补救工作顺利完成。
换了平时,唐清沅早就被群鸟兜头喷上胃油了。
直到肖恩再三催促,唐清沅才躲进帐篷里去换下湿透的衣服。
肖恩等在帐外,不受控制地看着帐内瘦削的身体上遍布红红紫紫的瘀青,心中酸胀莫名,下意识便移开眼不忍再看。
里里外外都干爽的感觉,让清沅绷紧的神经终于缓和下来。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体陷进松软的睡袋,每根骨头都被风吹松了似的,好像随便动一动就要散架了。
若不是肖恩在外面反复高声问她,衣服是否换妥,他能否进来了?她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因此,当肖恩钻进帐篷时,看到的就是唐清沅像一张大饼一般瘫在气垫床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帐篷顶的样子。
绿色的帐篷内,光线幽暗——
她脸上那道血痕已经凝固了,结成褐红色的软痂,肿成一条拱起的肉虫,十分触目惊心。
“涂点药膏,伤口泡了雨水会化脓的。如果发烧,麻烦就大了。这种鬼天气,直升机根本来不了。”肖恩又开始催促唐清沅。
可是唐清沅一动也不动,只把嘴巴张了张:“动不了,一动浑身疼。”
“你不怕发烧?不怕脸上留疤?”肖恩声音一沉恐吓她。
“发烧有退烧药,有酒精物理降温,疤痕嘛,无所谓啦,反正我也不是美女。”她大大咧咧地咧开嘴一笑,一笑便扯动那颧骨上的伤口,痛得她那个笑容绽开到一半就长歪了。
肖恩叹口气,看着癞皮狗一样瘫在气垫床上的女人。他头一次遇到这种对自己外貌浑不在意的女人。但转眼想到她刚才在风暴中的所作所为,即便是男人也很难坚持下来,她却一声不吭地做到了。
莫名地,躺在地上的女人那懒洋洋、精疲力竭的样子,让他忽然难过起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觉得心疼,让他想替她挨那道伤,替她疼一疼。
他叹口气,凝神将手伸进背包,翻出一盒绿色小药膏。
这种药膏是野外工作者的万金油,什么伤口上都可以抹一抹,一抹痛的地方就不痛了,痒的地方也不痒了,消炎杀菌的效果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