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9)
“示范?”肖恩一扯嘴角,便是一个冷笑,“你以前没给鸟上过脚环吗?”
“上过!”
“那你自己来!”肖恩站起来,背对着唐清沅向前走去,“我又不是你老师,没义务教你。讲过很多次了,你要当作整个岛上只有你一个人!如果我不在,你又叫谁来给你做示范?”
即便是如此生硬的话,他也总是用那种柔柔软软有几分懒散的语调说出来,听在耳朵里,像在调情,可听到脑子里,反倒更显得冷漠。
唐清沅吸口气,强忍住怒火。果然,对这种心高气傲的男人,就是不能心软。他哪里脆弱了?分明是一堵铜墙铁壁,撞得她头破血流。
不知为何,她头脑一热,有些本来放在心底,想要等到有了结果再对质的话,便脱口而出,“我问过威尔逊的助教,环保局根本没派你来岛上。”
“那我又是怎么来的呢?你不知道上失望岛是需要环保局签发登岛通行证的吗?”肖恩用一种轻视的眼神,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唐清沅被这嫌弃的目光看得心虚,不敢再和他争辩。
还是等杰森的回复吧。她低下头赶路。
可是,真的到了信天翁们的栖息地,看见那上万只白色巨鸟,匍匐在草丛里,她的坏情绪又烟消云散了。
那些安静的白色大鸟是那样美丽,像误落凡间的精灵。星星点点的花盛开在葳蕤的草丛中,像被施过魔法的地毯,绚烂得令人移不开眼。而信步于长空的信天翁们,则是魔毯的主人。
清沅莫名就生出几分敬畏之心,不敢贸然上前。
肖恩看她毛茸茸的睫毛微微颤着,将满眼的犹豫不决出卖得干干净净。他忍不住走到一只刚成年的漂泊信天翁身边蹲下,信天翁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空洞地看向他,忧郁而沉静,仿佛他只是同类,一点也不惧惊扰。
“看,动作不要太大,我帮你稳住它。”他的声音很温柔,像一阵和软的风,轻轻爱抚过一朵初绽的香花。
唐清沅瞬间忘记了肖恩的万般可恶,踮着脚地走向信天翁。刚刚要靠近,那只信天翁却忽然跳起来,笨拙地向前扑腾着狭长的翅膀,呼啦啦地逃开了,惊得四周的同伴们全都炸了锅,纷纷离巢狂奔。
一时间,羽毛乱飞,腥风四起。
“喂,肖恩,你不是说要帮我稳住它吗?”唐清沅觉得脸都丢到家了,用中文狠狠质问他。
“哈哈哈,谁让你蹑手蹑脚、贼眉鼠眼,活像一只钻进鸡窝的黄鼠狼!”肖恩竟也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回敬她,“一看就不怀好意。”
这厮,成语居然一个也没用错!
唐清沅更气了,她觉得这一刻,自己完全像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她退后几步,拉长着脸,不吭声,决心靠自己挽回颜面。
以前,每次要给动物上跟踪环时,她都习惯于先用微量麻醉剂,投食给它们,将它们骗睡以后才方便行事。对付稍微大型的动物,有时也动用麻醉枪。可如今,她必须在这些鸟喙硬长如钢管,又能跑、又能飞的信天翁清醒的状态下,给它们扣上那艳黄的脚环,显然更加困难。
“等它们平静下来吧!”肖恩站起来,伸个懒腰。穿着白色连帽衫的他,身形舒展,竟然也似一只迎风起舞的信天翁,“你在它们中间多待一会儿,让它们觉得你没有恶意,先适应了,再开始行动!”
唐清沅没出声,冷静下来,思考接近信天翁们的方法。
果然,她一直立在鸟巢中间,渐渐那些鸟儿不耐烦了,不等她走开,便又纷纷飞回来。这一次,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选择蹲在地上,让对方先习惯她的存在。她选了一只刚刚交配完毕,正在休息的雌性皇家信天翁。
肖恩也配合地站到信天翁的旁边,对它低声细语,那声音迂回沙软,令人听了心安。
奇怪,不管他多贴近,这些鸟儿就是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本来就是它们中的一分子。
唐清沅终于在尽量不碰触信天翁身体的情况下,将一只脚环,扣上了这只信天翁的左脚。
那巨大的鸟儿,匍匐在她面前,柔美的脖子低着,眼睛滴溜溜地好奇地看着她,令她的心都差点融化。那一刻,唐清沅知道,自己爱上了这种有灵性的海鸟。
只有在这些纯洁的鸟儿面前,肖恩才会将他的傲慢无理收敛起来。但他也并不会帮唐清沅做任何事情,而是一心一意等着他那传说中的、全世界最后一只蓝眼信天翁。但今天,他一边看着唐清沅工作,一边指点她。告诉她该如何挑选准备长期观察的鸟,又教她识别那些五花八门的旧脚环,还告诉她那些老鸟的故事与经历。好像他和这些鸟已经认识了几辈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