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就是个历经磨难的酒桶,不是这边有裂缝就 是那边出漏洞,水位不断下降,连自我麻醉都做不到了。
本来想只要比溪川考得好一点,分进不同班就万事大吉,谁知一不小 心分数过高进了一班,身边都是些高智商人精,眼下果然又一个不小心用 左手拿了剪刀,偏偏夏新旬还认识溪川,真是不知该怎么弥补过失。
这种焦头烂额的状态,大概是从七岁那时开始的吧?
起初也并不理解爸爸妈妈整天吵架的根源。妈妈也认为这么小的孩 子根本什么也不懂,她对着一个伯伯抱怨“想远走高飞,家里穷得锅底朝天”时,洛川就在一旁踢着毽子。
这已经不是洛川第一次见到这个伯伯,是妈妈的同事,很温柔的一 个伯伯。妈妈也有一次和伯伯吵架,比跟爸爸吵架还激烈,但大部分时 候他们都很友好。她有时跟着妈妈和伯伯在餐厅吃饭,有时跟着妈妈和 伯伯去湖边钓鱼,踢毽子这次是在一个普通一户的旧房子里。
爸爸妈妈爆发最激烈的那次争吵时,洛川呆立在门外,一切感官忽 然间敏锐起来,连记忆都变得清晰。
上下翻飞的毽子,曾被她正好踢进一个水杯。
墙角放着她橘红色的小雨伞,是撑开的。
以及,妈妈对伯伯说过的“离婚”与“结婚”,她当时忙着踢毽子,没听进去。
写错的字可以用橡皮擦掉,同样的道理,出错的生活也应该用橡皮 擦掉。
事故发生后,为死去的溪川守夜的晚上,洛川知道自己手里已经出 现了一块生活的橡皮擦。
她靠在门边问:“妈妈,你有外遇了吧? ”
是的,她使用了 “外遇”这个词。
妈妈猛地回头,瞪大眼睛,在十几秒内做不出反应,许久之后才使 出强硬的语气,“小孩子说什么呢!别瞎说。”
洛川眨巴眨巴眼睛,用很童真的声音接着问:“是赵伯伯对吧?” 第二句的杀伤力显然更大了。
但离婚这种念头不会因孩子的两句提问就彻底断了,断了妈妈念头 的是那个赵伯伯,早在事故发生之前。
想远走高飞的是妈妈,而赵伯伯并不想。
和爸爸闹离婚不过是心愿未遂的发泄,在吵架之前妈妈就已经知道 即使自己离婚,赵伯伯也不会离婚。
她那么失望,可也只好和爸爸继续生活,在她想继续生活的时候女 儿却弄清了真相。
妈妈和洛川拉了勾,如果她同意收养本来绝不肯接受的堂妹,洛川 就绝不在爸爸面前说出赵伯伯的事。
拉勾?
妈妈到最后还在用对待儿童的方式待她,可能只是不想承认自己被 七岁的女儿要挟吧。
原本坚决反对收养堂妹的妈妈和原本强烈坚持收养堂妹的爸爸终于 达成共识,妈妈的让步使爸爸也心软下来,再没有提起过离婚。
算是已经把自救任务顺利移交给夏新旬了,溪川顿时松了口气,彻 底把夏新旬这个人忘到了九霄云外,借着艺术课做衣服的作业吵着双休 日要去李未季家赶工。
赶工?谁信呀。
李未季拿她没辙,只好允许她来家里做客,事实证明,这不是个明 智的决定。
溪川在客厅待了不到三分钟就翻窗而出。
李未季慌忙地开门追出去,看见溪川安然无恙地在院子里跑圈放飞 自我。
“我家有门的啊,干吗翻窗出来?吓死人了。”
溪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理会她的埋怨,“哇——!好漂亮 的院子呀!好幸福!还有秋千!”
这么说着,她就扑到了秋千上,荡到了半空。
李未季妈妈端着果盘出来招待客人,笑着对女儿说:“真活泼。”
不如说是脱线吧!李未季还真有点不知所措,嗨起来的溪川看上去 比平时更难控制了。没等她阻止,溪川已经把她拉到秋千上一起荡了。
“我从小就希望有个秋千,好羡慕你啊,不仅有院子还有秋千。”
“太高了,你节制一点哦。”
“哇--!“溪川产生了新的惊喜。
李未季却大感不妙。
果然,溪川从荡到半空的秋千上突然跳了下去,吓得李未季心惊 胆战。
她飞扑到院子角落的狗屋前。
“你家还有狗狗!”她俯身从门洞里往里望,没看见狗狗,又直起 身四下环顾,“狗狗呢?”
李未季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接着她耸耸肩,遗憾地说道:“跑丢了。”
李未季家一日游对溪川影响不小。
从回家那天的下午她就开始不正常了。
“小溪川回来了?快来吃饭吧,先洗个手。”妈妈一边往桌上端菜 一边招呼。
溪川钻进厨房,朝饭厅方向大声喊:“妈妈,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妈妈飞快地和姐姐交换了眼神,两人都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