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念头一再上涌，一路上她不断的在挣扎，才会忘了该好好照顾那个男孩。

这一刻，止不住的泪如泉涌，苏舒低着头，抬手遮住泪眼，却只感觉到难以忍受的悔恨苦痛再次充塞全身上下。

事到如今，当她再次把事情搞砸，她才明白自己真心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回去，想去找那个男人，她想去帮他，即便有可能会失去自由，丧失性命，她还是想去，去和他在一起。

她不想活得这么可悲，如此可怜，她不想再活得如此无能为力。

她想和他一样，试着掌控自己的人生。

试着，成为某人生命中的一道光。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若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蓦地，一只小手，轻触了她的脸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舒一怔，猛地抬头睁眼，就看见男孩不知何时，来到了在眼前，他全身上下都是泥巴与树叶，肮脏的小脸看起来万分狼狈，一双黑眸透着复杂的情绪，混和着些许害怕、恐惧、忧虑，还有一丝……勇气。

是的，是勇气。

男孩看着她，张开了嘴。

「我很抱歉……」他吐出稚嫩的声音，看着她的脸，含泪小小声的用英文道：「我不是……我没有逃跑……我癫痫…发作了……」

苏舒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孩，愣愣的脱口：「你会说话？」

他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哑声道：「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他们……那些人……」他迟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然后他鼓起勇气，抬起那只小手，触碰她的额头。

苏舒本能的想缩，但她忍住了那个冲动，然后下一瞬间，她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颤动的黑暗画面，有个人影在森林里奔走呼喊着男孩的名字，她慢了半拍，才意识到那个人是她。

画面抖颤不停，光线从后而来，男孩想伸出小手想叫住离得越来越远的她，却做不到，他发作时就倒在车旁不远处的水沟里，因为往下凹陷的关系草丛和沟边的大蚁窝完全遮住了他，加上车灯太亮，反而让太近又下陷的沟里更暗，让以为他逃走而急着追人的她完全错过了就在脚边不远处的他。

别走别走，我在这……

好恐怖、好可怕……呜呜是我的错，是我活该……

她感觉到男孩的恐惧和自责。

就是这一瞬，她意识到自己看到了男孩曾看到的画面，曾有的感受。

跟着下一秒，整个画面忽然大亮变白，霎时间，她已在一间洁白干净的实验室里，不像先前的画面颤动不停，这个画面十分平稳明亮、无比鲜明，几乎像是立体实境一般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她可以闻到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可以看见前方有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男孩与女孩们排着队，坐在不同的房间里，有些人头上包着纱布，有些人被剃光了头，有更多人的纱布则缠在身体上，然后不管是哪种人都被抽了一袋又一袋的血，一袋再一袋的血，电脑萤幕上有着许多图片，显示着不同人的身高、体重、血型，进行着快速配对，并安排开始手术的日期时间──

然后轮到了她。

不，是西瓦。

他们也抽他的血，很多很多的血，每隔几天都会抽一些，但他从来不曾被配对成功，然后他们不再大量的抽他的血，反而每天开始叫他去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不同的器具、不同的实验，他们让他吃药、打针，让他操作一些仪器，让他的头很痛，很痛很痛，痛到倒地抱头尖叫。

他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

他好害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

那疼痛与恐惧如针戳火烧，教她都忍不住喊了出来，各种画面在她脑海里快速交错飞闪。

手、脚、内脏、器官、血──

电脑、机械、线路、无数人的脸孔──

眼、耳、鼻、肉块、爪子、毛发、手术刀──

刺眼的光线、五彩斑斓的液体、成千上万的数字字元──

太多的画面、太多的资讯和声音、气味快速充塞脑海，就在她痛得快受不了时，男孩飞快抽回了手，可即便如此那股难以扼止的疼痛，还是让苏舒趴地弯腰吐了出来，她浑身颤栗，却止不住那恶心和恶寒，只感觉到冷汗直冒，只能抖颤地喘着气、惊恐万分的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孩，男孩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做错了事那般，将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一脸抱歉的含泪看着她，频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苏舒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和看到的东西，男孩不了解，并不真的了解，可她明白，这一瞬间，终于明白，过去那些困扰她的问题终于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