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切，让她既惊又怒。

「不用，别和我道歉──」见他害怕的后退，她匆忙朝他伸手，将那孩子拥进怀中，含泪柔声道：「别怕，没事的，不是你的错……不是……」

她不晓得之前怎么没想过，然后她领悟过来，因为以前她总不敢让自己去深想，她告诉自己那些人对孩子很好，他们想创造新世界，这些孩子是新人类，是未来的希望，但即便经过基因改造，孩子还是不可能每一个都十全十美，总是会有不如人意的。

除了精英资优生之外，还有普通的，不被需要的──

孤儿。

所以，他们成了新鲜的血袋，成了备用的器官，成了实验体。

对组织的恐惧在这瞬间全都化为满腔的怒火和对怀中男孩无比的歉疚。

「对不起，我很抱歉……」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苏舒泪流满面的拥抱着这个受尽苦难的孩子，浑身直颤、内疚万分的道：「对不起…我不该拖那么久……」

被紧紧拥抱的男孩大大的喘了口气，泪水也流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得到她的情绪，那真实而温暖，万分强烈的感情，愧疚、痛苦、恐惧……那些他说不清楚、讲不明白的东西，她也有，和他一样。

昨天在图书馆看到这两个人时，他一开始很害怕，可当男人握住他手的瞬间，他就知道了，那个男人和其他大人不一样，后来当这个女人抱着他上消防车时，他晓得这个女人也不一样。

他们和他接触到的大人都不一样。

这两个人，没有想要利用他。

癫痫发作时，他看到她一直在找他，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感觉到她真实的情绪波动辐射而来。

恐惧、后悔、自责、伤心……

如他一般。

因为如此，他才鼓起了勇气，朝她走来。

西瓦唇微颤的，含泪开口吐出多年来不敢和人说的话。

「他们…让我吃药打针……后来我就能……能感觉到……很多事……可以做到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西瓦泪流满面的，在这温暖的怀抱中，哽咽说着：「我不敢、不敢说……我知道不能说……说了会被要求吃更多药、打更多针、做更多事……所以我不说话……」

苏舒心头一紧，只能哑声道：「你做得很好──」

可话一出口，心更痛，因为他没说，所以他被当成了无用的孩子，遭受到更可怕的对待。

那些可怕的遭遇，让她喉一梗，将这孩子抱得更紧。

西瓦一路上都感觉得到，他知道她和那个男人都不一样，感觉得到她的情绪如他一般，所以他才没有逃跑，他和她一样想离开那个地方，那个恐怖又可怕的地方。

「我很害怕……」他悄悄的吐出心中的恐惧。

「我知道。」苏舒抱着怀中泪如雨下颤抖着的男孩轻轻摇晃：「没事、没事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温暖的话、那热烫的情感，严严实实的裹住了他。

西瓦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个男人说得没错，她是他的守护天使。

但也因此，让他更加难过，内疚。

「可是……可是……」豆大的泪止不住的滚落，他呜咽着说：「雷玟……雷玟还在那里……我丢下了她……」

苏舒闻言一怔，几乎在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个小女孩，那个曾试图想要保护他的女孩就叫雷玟，她在办公室看过那女孩的资料，她也是个孤儿。

西瓦趴在她肩头上，害怕又愧疚的哭着道：「我发作时…听到……听到雷玟在哭……她配对成功了……她很害怕……雷玟……雷雷没有守护天使……她没有……她没有哇啊啊啊……」

说到这里，他再忍不住积压在心中的恐惧，放声大哭。

苏舒拥抱着怀中哭到停不下来的小男孩，心头无比热烫，泪水再次夺眶。

她明白他的内疚，了解他的惧怕，因为她也一样。

可如今，她虽然还是恐惧、还是害怕，但憎恨与愤怒更如烈火一般在心中熊熊燃烧着，方才这孩子让她看到、感觉到的，教她再也无法忍受。

人人生而平等，这就是句鬼话，生为孤儿，她知道也很清楚，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在这之前，她一直告诉自己，她能接受这件事。

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这就是现实。

她知道，真的知道。

被骗是她蠢，被当成猎物的人很倒楣，但没办法，这是命。

生而为人，有时候就是会做错选择、走错路，做人不是赢就是输，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世界就是这么糟，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做人要认清现实，才有办法活下去。

她了解，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