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怡的声音里透出浓烈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看着那些人，这屋子，我就恶心。”

“至于我爹，他愿意守着这破地方，就让他守着。卖了钱，分他一份养老，也算我尽孝了。剩下的，是我自己的路费。”

她顿了顿道：“我知道村里有人想买地基起新房，也有人想多置点地。麻烦您放出风去，价格公道，但必须现钱，一次结清，越快越好。”

村长沉默片刻。

这丫头的决绝让他心惊。

卖了祖产远走他乡。

这年头，一个孤身的女子。

但看看她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村长知道，劝阻是没用的。

这丫头心硬如铁，主意已定。

“行。”村长磕了磕烟灰，“这事，我给你办。不过，焰丫头，外面世道乱，你一个女娃……”

“谢谢德福爷爷操心。”许静怡打断他，微微欠身，“我自有打算，麻烦您了。”

许静怡离开后，村长看着桌上那两张薄薄的契纸，长长叹了口气。

沈家这摊子烂事，总算要有个了结了。

只是，这了结的方式，竟是由一个差点被推进火坑的丫头亲手操刀，如此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发寒的狠劲。

这丫头，是彻底被逼得绝地反击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在小小的沈家村传开。

“听说了吗？沈焰那丫头，要把老屋和河滩那两亩地卖了。”

“啥？卖祖产？她疯了吧？以后靠啥活？”

“啧啧，被昨晚的事刺激狠了呗。二房那边偷鸡不成蚀把米，沈蓉这辈子算完了，沈焰这是要彻底跟沈家二房划清界限，远走高飞啊。”

“有魄力，那两亩地位置不错，老屋虽然破，地基大啊。谁家儿子要娶媳妇起新房，正好。”

“价格咋样？村长说公道……”

沈家二房那边，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砰！”

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沈二婶披头散发，眼睛肿得像核桃，指着门外破口大骂。

“小贱人，挨千刀的白眼狼，她怎么敢，那是沈家的东西，她凭什么卖，她有什么资格卖。”

沈二叔脸色铁青，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劣质的烟叶味呛得人直咳嗽。

他眼神阴鸷，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将那里盯出一个洞来。

他当然知道那丫头为什么卖。

这是当着全村人的面，狠狠扇他们二房的脸。

这是彻底断绝了他们染指长房家产的念想。

“不能让她卖，那是我们的。”

沈二婶扑过来，抓住沈二叔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去找大哥，大哥还没死呢，他说话，房契地契上写的还是他的名字，大哥。”

沈二叔猛地甩开她的手，烦躁地低吼：“找大哥，你看他那怂样，昨晚吓得跟鹌鹑似的，现在指不定躲在屋里怎么哆嗦呢。沈焰那小贱人昨晚那眼神你没看见？她现在就是个活阎王，大哥敢放个屁。”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她把东西卖了？那是钱啊，是钱。”

沈二婶捶胸顿足，哭嚎起来，“我的蓉儿啊，被那畜生糟蹋了，还要嫁过去。现在连最后一点指望都没了，我不活了。”

沈二叔被哭得心烦意乱，猛地站起身：“哭，哭顶个屁用，我去找村长。”

他扔下烟杆，黑着脸冲出了门。

村长家院门口，沈二叔堵住了刚送走一个买主意向人的村长。

“德福叔。”沈二叔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房和地的事……”

“哦，老二啊。”村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焰丫头托我卖，我正找人看呢。怎么？你有想法？”

“德福叔。”沈二叔急了，“那是我大哥的东西，沈焰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做主卖了，这不合规矩，我大哥还没说话呢。”

村长慢悠悠地掏出烟袋：“规矩？什么规矩？房契地契上白纸黑字写的谁的名？沈诚，沈诚是你大哥，他还没死呢，轮得到你替他做主？”

沈二叔被噎得脸色一白：“可沈诚他糊涂，他做不了主，那沈焰……”

“沈焰是沈诚的亲闺女，唯一的闺女。”

村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昨晚她当着一村子人的面说了，卖了钱，分一份给她爹养老。她爹都没吭声，你跳出来算哪门子葱？再说了，老二，”

村长眯起眼，语气带着深意，“你这些年住着你大哥的房，占着你大哥的地，好处没少拿吧。焰丫头现在要卖自己家的东西，碍着你什么事了，莫非你还惦记着？”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沈二叔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