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拨开里面的碎布线头，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

一枚细细的，顶端带着个小小弯钩的旧式发簪。

簪身是普通的铜，簪头那点劣质的绿漆早已剥落大半。

这是林晚枝刚嫁进来时，一个不受宠的老姨娘送的，不值钱，却因为样式别致，被她随手收着。

李慕文曾有一次偶然看到，嗤笑过这“乡下玩意”。

许静怡拿起簪子，指腹摩挲着那小小的铜钩。

就是它了。

林晚枝的记忆里，有一次误入书房，曾瞥见李慕文在书桌侧面隐蔽的雕花凹陷处，用类似这样的小钩子勾了一下，然后……墙壁无声地滑开了一线。

夜，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寒风在屋脊和枯枝间呜咽，如同鬼哭。

听雨轩内一片死寂。

许静怡静静坐在冰冷的床沿。

她闭着眼，精神却高度集中，像一张无形的网，覆盖着整个李府。

巡夜护院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口令声，规律地在远处回廊间响起，又渐渐远去。

三更的梆子声，隔着重重院落，沉闷地敲了三下。

就是现在。

许静怡倏然睁眼，眼底没有一丝睡意，只有决绝。

她无声起身，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外面罩了一件深色的旧夹袄，颜色暗沉，便于融入夜色。

那枚铜簪，紧紧攥在手心。

她像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

寒风瞬间灌入，刺骨的冷。

她侧身闪出，反手轻掩上门，动作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避开主路，贴着墙根和廊柱的阴影移动。

李府很大，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只剩下狰狞的轮廓。

那些不被重视的日子里，林晚枝曾无数次漫无目的地在府中游荡。

许静怡凭借着林晚枝记忆里对这府邸的熟悉。

避开了一队又一队巡夜的家丁护院。

终于，李慕文独居的“静思斋”小楼出现在前方。

小楼黑黢黢的，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李慕文此刻并不在楼中，他习惯深夜在军部处理“公务”。

这是林晚枝记忆里的信息。

许静怡如同壁虎般贴着小楼外墙移动，绕到背阴面。

楼下有护院值守，但精神显然有些懈怠，抱着枪在避风的角落里打盹。

她屏住呼吸，目光锁定在二楼一扇半开的、用于通风的气窗上。

窗户离地面很高，下方是光滑的墙壁。

许静怡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猛地助跑。

脚尖在墙面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借力一点，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上窜起，单手勾住窗沿，腰腹发力，整个人悄无声息地翻进了气窗，落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李慕文的书房。

许静怡稳住身形，迅速适应着黑暗。

月光透过另一侧窗户的缝隙，投下几道光带，勉强勾勒出书桌、书架、沙发庞大的轮廓。

目标——书桌右侧下方，靠近第三个桌脚的位置。

她蹲下身，指尖在冰冷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摸索。

找到了。

那处雕花的牡丹纹饰，其中一片花瓣的边缘，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凹陷。

触感微凉。

许静怡掏出铜簪，屏住呼吸，将簪子顶端那小小的弯钩，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个凹陷。

轻轻一勾，指尖传来一个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紧接着，紧贴着书桌侧面的墙壁上，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成了。

许静怡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兴奋取代。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探入暗格。

里面空间不大，触手所及是几本硬壳册子和几卷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她迅速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掏了出来，沉甸甸的。

借着月光，她快速翻看最上面一本硬壳册子。

翻开扉页，是“密账”两个大字。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代号，日期、品名、数量、交易对象（“东洋商行”、“津门陈记”等）、金额……一笔笔，触目惊心。

后面几本，内容大同小异，时间跨度竟达三年之久。

她又迅速解开一卷油纸包。

里面是几张折叠起来的厚纸，展开一看——是货单。

清晰的日文单据。

抬头是“大和洋行”，品名栏用日文和汉字混杂写着“三八式步枪”、“南部式手枪”、“配套弹药”等字样。

数量、价格、到港日期，一清二楚。

单据下方，还盖着李慕文一个不常用的私章和“大和洋行”的印章。

另一卷油纸包里，则是几张模糊却清晰可辨的照片，上面是码头仓库交接的场景，李慕文的一个心腹手下，正和几个穿着和服或西装的日本人站在一起，旁边堆放着印有日文标记的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