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俺。”

附和声此起彼伏。

那些曾如鹌鹑般瑟缩的女人，此刻眼中燃起了渴望的光。

认字，不再仅仅是为了应付扫盲，而是为了看懂工分本子，为了记住自己的劳动成果，为了……有朝一日，能自己拿起笔，写下那些压在心底的委屈和不公。

许静怡看着那一双双被点燃的眼睛，心中那片复仇的寒冰下，一丝微弱的暖流悄然淌过。

她点了点头，拿起粉笔，转身再次走向那块破旧的门板黑板。

“好，今天，我们学写自己的名字。第一个字，自己的‘自’……”

祠堂外，寒风依旧凛冽。

但祠堂内，一种名为觉醒的微光，在这群被遗忘在角落的女人心中，顽强地破土而出，驱散着经年累月的麻木与寒意。

许静怡知道，这光，终将燎原。

而张秀兰的仓惶，仅仅是个开始。

******

夜，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死死压在红星生产大队的上空。

风停了，空气却冰冷，带着刺骨的寒意。

赵家那间所谓的新房窗户上，歪歪扭扭地贴着两个褪了色的“囍”字，在月光下，透着说不出的讽刺和诡异。

新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一盏新添的煤油灯跳动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炕上铺着的一床半新的红被面。

赵建设喝得满脸通红，打着酒嗝，眼神浑浊而兴奋，正粗鲁拉扯着张秀兰身上那件崭新的红底碎花袄子。

张秀兰半推半就，脸上带着刻意装出来的娇羞，细声细气地说着：“建设哥，你轻点，别把新衣裳扯坏了。”

她手腕上，一个崭新的银镯子随着动作晃动着，在油灯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怕什么。”赵建设喷着酒气，一把将张秀兰搂得更紧，粗糙的手在她身上胡乱摸索。

“扯坏了哥给你买更好的,那蠢婆娘留下的破烂，卖了正好。以后跟着哥，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那扫盲英雄的奖状，过两天就送到你手上，县里还要来人给你戴大红花呢。”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英雄家属的风光。

“真的？”

张秀兰眼睛一亮，脸上那点伪装的矜持瞬间被贪婪取代，主动往赵建设怀里贴了贴。

“建设哥你真好。”

她咯咯笑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砰”一声巨响。

赵家摇摇欲坠的木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碎裂的木屑和尘土猛地爆开。

“谁？”赵建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酒醒了大半，从炕上跳起来，又惊又怒地吼道。

第39章 五十年代的扫盲英雄4

昏黄的油灯光下，门口赫然站着三个身影。

为首的是大队民兵连长王铁柱，身材魁梧，脸色铁青，腰间扎着武装带，手里提着一根结实的木棍。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色严肃，手持红缨枪的年轻民兵。

冰冷的夜风随着洞开的大门灌进来，吹散了屋里那点暧昧浑浊的热气。

王铁柱的目光在衣衫不整、惊慌失措的赵建设和张秀兰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张秀兰那个崭新的银镯子上。

“赵建设，张秀兰。”王铁柱的声音带着凛然的威严。

“有人实名举报，举报你们二人严重破坏社会风气，搞不正当男女关系。举报赵建设虐待原配妻子许晚星，举报张秀兰侵吞妇女绣花组集体财产。现在，跟我们到大队部去，把事情交代清楚。”

“什么？”赵建设如遭雷击，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谁举报？放屁，纯属污蔑，王连长，你听我说。”

他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污蔑？”王铁柱冷笑一声，根本不听他废话，大手一挥，“抓起来，带走。”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民兵立刻扑了上去，动作利落地扭住赵建设的胳膊。

赵建设挣扎了几下就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啊，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建设哥，救我。”

张秀兰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想往炕里缩。

王铁柱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从炕上硬生生拖了下来。

崭新的红袄子被扯开一道口子，手腕上的银镯子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凭什么？就凭这个。”

王铁柱弯腰捡起那个镯子，举到张秀兰眼前，厉声喝问。

“这镯子哪来的？是不是你昧了绣花组的工分钱买的？说。”

张秀兰看着那镯子，浑身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惊恐的呜咽。

“带走。”王铁柱再次厉喝。

两个民兵扭着不停叫骂挣扎的赵建设，王铁柱则像拖死狗一样拖着瘫软在地，只会哭泣的张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