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顶着寒风，朝着灯火通明的大队部走去。

他们身后，赵家那贴着褪色“囍”字的破门，在寒风中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

这巨大的动静早已惊醒了四邻。

黑暗中，一扇扇门悄悄打开缝隙，一双双眼睛惊恐又兴奋地窥探着。

压抑的议论声在夜色里迅速蔓延开来。

“老天爷，真抓了。”

“赵建设和张秀兰？我的娘诶。”

“活该，早就看他们不是东西。”

“是许老师，肯定是许老师举报的，我听见王连长说实名举报了。”

“她真敢啊。”

赵家院墙的阴影下，一个瘦削的身影静静站着，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

许静怡。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棉袄，身形在寒风中显得愈发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她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许静怡的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在月光下依稀可见几个方正的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

当赵建设被扭着胳膊、骂骂咧咧地经过她面前时，他看到了阴影中的许静怡。

“许晚星，是你，是你这个毒妇。”赵建设目眦欲裂，吼出来。

许静怡缓缓从阴影中向前走了一小步，恰好站在油灯光晕的边缘，微微抬起拿着《婚姻法》的手。

“重婚罪，判三年。”

许静怡带着一种玩味，一字一顿地问道。

“流氓罪嘛，你们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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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刮过打谷场光秃秃的地面，卷起尘土和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撞在临时搭建的审判台木板上。

木板吱呀作响，像在呻吟。

台子后面，公社文书、大队支书王铁柱，还有几个平日里颇有威严的老者，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几乎整个红星生产大队的人都挤在了这里。

没有喧哗，只有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味、汗味，还有一种无形的紧张和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台子中央那两个被民兵死死按着肩膀的人身上。

赵建设，还有他的新婚妻子张秀兰。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

公社文书的声音通过一个破旧的铁皮喇叭，带着电流的滋啦声，在寒风中扩散开来。

“赵建设，在许晚星同志尚未死亡，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公然与张秀兰以夫妻名义同居，严重破坏社会道德风尚，构成事实重婚，情节恶劣。”

文书的声音陡然拔高，“判处赵建设，有期徒刑三年。张秀兰，作为同案犯，明知赵建设有配偶，仍与其共同生活，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立即执行。”

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

“判了，真判了。”

“三年，两年，老天爷。”

“活该，报应啊。”

“重婚，原来真有这罪啊。”

赵建设抬起头，脸上充满难以置信，他挣扎着想要挣脱民兵的手。

“我不服，凭什么，那女人早就该死了。你们这是诬陷，王铁柱，你个王八蛋，你公报私仇。”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口水喷溅，状若疯癫。

张秀兰彻底瘫软下去，发出绝望的呜咽：“不要，建设哥救我，我不要坐牢。银镯子，我还钱。”

“肃静。”

王铁柱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搪瓷缸都跳了起来。

他虎目圆睁，厉声喝道，“赵建设，你的罪，不止这一条。”

他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愤怒、或震惊、或快意的脸，最后落在人群边缘，那个静静站立的瘦削身影上。

“带证人，许晚星同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窄窄的通道。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落向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

许静怡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蓝布棉袄，脸色在寒风里显得更加苍白透明。

她一步步走来，脚步沉稳，脊背挺得笔直，没有怯懦和犹豫。

许静怡目光所及之处，嘈杂的议论声竟低了下去。

第40章 五十年代的扫盲英雄5

她走到王铁柱和文书面前，微微颔首。

文书看着眼前这个坚韧的女人，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敬佩，还有震动。

他清了清嗓子：“许晚星同志，关于赵建设虐待你的事实，请你向全体社员说明。”

许静怡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那里，有熟悉的妇女组姐妹，有麻木的村民，也有曾经嘲笑过她、甚至在她挨打时漠然视之的邻居。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寒风，落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打我。”三个字，短促，锋利。

“用拳头，用脚，用烧火棍，用他能抓到的一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