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没见过屋里的样子，好几年前，有一回我路过，正巧碰到这家开了门——平时都没见他开门关门的，一年到头在里面，也不知道吃什么……”

大姨忽然拉着云观月的手：“我就住他楼上。你是没见过，这屋里头，垃圾都堆成山了，这些年老鼠蟑螂从没断过，都是从他家养出来的。”

云观月点点头，问：“姐姐，大爷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估计是，不过也没见有什么人来探望他。”大姨叹了一口气，“造孽哟……你看！你看！”

一只车钥匙大的蟑螂从门缝里爬出来，锃亮的外壳闪着油腻的光。

大姨松开云观月的手，眼疾手快地追着跺了两脚，没踩中。

蟑螂径直爬进了对门的门缝。

门缝里传出男女老少的尖叫声。

蒋承意叹了口气：“姐，你们找社区工作人员处理过这事吗？”

“怎么没有找过！”大姨说，“我们刚开始以为老头儿在家里出事了，报过警，警察来了才发现他一直在里头住着，瘦得跟一把柴似的，瘆得慌。”

“社区找过保洁给他清垃圾，是干净了几个月，没多久又这样了。”

“我们好不容易挣了钱，在这儿买房安家，谁知道摊上这种邻居，”大姨镜头感十足地在摄像机前双手合十，前后晃了晃，“你们一定要曝光他，让公众谴责他！”

说完，她又转向云观月二人：“你们要进不去，就去找居委会，他们应该有办法。哎，别了，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

“你们敲过他家阳台的玻璃门吗？”社区工作人员听完大姨的话，问道。

“敲窗干什么？”云观月问。

“据我们的了解，于大爷不用正门，都是从阳台爬进家里的。”社区工作人员无奈道，“你们去敲敲看，没人搭理的话再过来……我们以前也是这么找他的。”

“行。”蒋承意说。

几人在大姨的带领下来到于大爷家的阳台外。

隔着透明的绿色玻璃门，几人窥见了大爷家垃圾山的壮观一角。

“我进去敲，你们等着。”蒋承意单手撑在阳台护栏上，轻轻一跃，翻进了垃圾城堡真正的入口。

“于大爷，您在家吗？”他拍着玻璃门，高声喊道，“您在里面就吱个声儿！”

“行了行了听见了！”有人在屋里不耐烦地喊。

蒋承意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大爷从垃圾山伸出爬出来：“您是……于大爷？”

“你们是哪里来的？”于大爷坐在有蒋承意肩膀高的垃圾山头，不耐烦地拉开玻璃门，“我说了我不需要保洁！我到底碍着谁了！”

“大爷，你这么老了积点儿德吧，你家有多少老鼠虫子你自己看不见吗？”大姨怒火中烧，“简直臭气熏天，我们街坊邻里平时都不敢开窗！”

“呸！”大爷不甘示弱地一掌拍在垃圾山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为老不尊！”大姨也吐了一口唾沫，朝围观的群众抱怨，“你看，你们看，就是这人在养虫子！”

“看什么看，把你们眼睛看烂……”

大爷怒发冲冠，越骂越脏，眼见着要骂到男女生殖/器的部分，蒋承意赶紧开口：“于大爷，我们是《武林中国》的节目组，特地来过采访您的，之前和您提过。”

“噢，我知道，采访完就发钱是吧？”大爷平静些许，“我要现金啊。”

“你们来采访他？”大姨听了这话，愈发激动地指着云观月，“他有什么好宣传的，这种老人的心眼儿都是坏的！”

“姨，姨，您别跟他吵吵了……”云观月身边，一名沉默已久的围观群众拉住大姨。

“为什么不能吵？”大姨怒目圆瞪，“我在理，我就要吵！”

“姨，我知道，我也住附近……”围观群众看了一眼云观月和摄像师，把大姨拉到一边，小声说，“这人……”

云观月没听清两人交谈的内容，只是看着大姨的脸色由怒转惑，最后停留在一种无名的惊惧上，没一会儿就快步离开了。

她和节目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先跟进于大爷本人。

于大爷在金钱的激励下，从垃圾山滑下来，赤着脚在蒋承意面前站定。

蒋承意的目光极快地掠过他微坡的左脚，礼貌道：“于大爷，我们到外边儿坐着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于大爷敏捷地爬出阳台。

“大爷，我叫蒋承意，承受的承，心意的意。”蒋承意答。

于大爷眯着眼睛看他翻出阳台，什么也没有说。

他很有想法地把众人带到了公园里一处临水的凉亭，径自转向蒋承意：“你真的叫蒋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