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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循着火光而来(42)

作者:张悦然 阅读记录

“酒还有。”服务生顿了顿,“不过这是一张假钱。你恐怕得换一张。”

初初翻腾着空空如也的钱包,摇了摇头:“你只能要这张。我没有别的钱了。”

“可这张真的是假钱。在亮一点的地方就能看出来,都不用机器。”

“你的意思是就我一个人蠢,看不出来是吗?”初初从他手里接过那张钱,拿在眼前看着。“这是下午的两个姑娘给我的,”她对美惠说,“她们在我的摊子上待那么久,就是为了把这张假钱花出去。”她冷笑了一声,把那张钱揉搓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要是陌生人就算了,可我们是认识的,去年在拉萨,我们住同一间青年旅社,还一起喝过酒。”初初转过脸来,迷茫地看着美惠,“这是为什么呢?”

“这很正常。”美惠说。

“你知道吗,”初初说,“和大鸣上床的女孩就是我的朋友。后来她还来向我道歉。我问她怎么有脸来。她说她觉得我会原谅她,因为我们是朋友。天哪,因为我们是朋友!”她“砰”的一下把酒杯摔在桌子上,“去他妈的朋友!”

“所以只有陌生人是最善良的,也是最安全的。”美惠苦涩地笑了一下。

“那些买了我首饰还请我喝酒的陌生人。”初初说,“我仰仗的全是他们的善良。”她挥着手臂说,好像在和那些不在眼前的人干杯。

“对不起。”服务生说,“你们可以先把钱付了吗?”

光头歌手终于唱完了最后一首歌。他收住声,怔怔地看着台下寥寥的观众,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刚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

“谢谢。”他有点虚弱地说。

只有美惠一人鼓掌。走下台的时候,歌手转过脸来。他们看着彼此,短暂地、匆忙地笑了一下。也许这就是陌生人的善良吧。她回过头来时,初初已经不在她的座位上了。

“你说什么?他已经回西安了?”初初追着一个梳着鸡冠头的男人从后台走出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真的不知道。”男人拉上夹克的拉锁,朝门口走去。

“那你怎么那么确定他回去了呢?”初初跌跌撞撞地追到门口。

男人停下脚步,看着她:“你也可以再去他的住处找找看。”

男人要跨出门去,初初挡在了他前面:“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等到星期五的演出完了再走?”她对着他嘶喊。

那个男人不安地望了望酒吧里的其他客人:“每个星期都有星期五。他不能那么一直演下去,你说对吧?”

“可他至少应该再见我一面的啊……”

“他可能不这么想。”鸡冠头的男人轻轻地拨开她的身体,走出门去。

初初蹲在门口大哭起来。美惠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别哭了。要哭也等回到家再哭吧。”美惠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人家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我只是想再看看他,这个要求过分吗?”初初号哭着,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她感觉到女孩的眼泪穿过衣服,落在她的皮肤上。那些发烫的毒素轻轻地撞击着她。

“好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美惠说。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那天之后,初初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摆摊的时候无精打采,游客忽然变得很少,生意糟糕得一塌糊涂。到了周末该交房租的时候,她连一半的钱也没有凑足。老板说,现在碰巧有人想租,所以她必须在两天之内搬走。

“我打算到洱海边上搭一顶帐篷,你说怎么样?”初初问美惠,“有很多情侣在那里搭帐篷,为了晚上看星星。”

美惠笑了笑。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你可以先住在我那里。我那里有两个房间。不过我睡眠很差,所以你晚上不可以太晚回来。”

“告诉我,是天上的哪个神仙派你来的啊?”初初睁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

第二天,美惠很早就醒了。她把放在外面房间的行李箱拖进来,收起摊放在床上的衣服。她找来一只玻璃瓶,灌满水,把花瓶里的野花分出一半插进去,摆放在外屋的床头上。她拿出一块新毛巾,挂在洗手间的架子上。毛巾是天蓝色的,摸起来很柔软。她愿意多给那个可怜的女孩一些温暖。还有两张镶在木头框子里的小版画,绘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大摆裙和太阳帽,是她从布拉格的古董店买的。她粘上挂钩,把小画挂上去,退后几步打量着。屋子里顿时有了一点家的气氛。从前她喜欢在墙上挂照片,家里的客厅有一整面墙上都是,现在她却觉得还是画比较好。照片是太残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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