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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的船(22)

这时,姜皙会趴到窗边张望,发现船已行驶在江中央,水波漾漾。而岸边的城市早已远去,眼前只剩天空与长江,她像待在江中一座小岛上,很安全。

谁也找不到她。

船上什么娱乐都没有,时间漫长。

姜皙却耐得住,她最擅长独自等天黑,好多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有天下午,船开到一半,许城忽然咚咚咚从楼上下来,大步踱进船屋生活区。

姜皙正蜷坐在沙发上发呆。

沙发夜里是她的床,白天是她的椅。她没事基本不乱动乱走,规矩得过了头。

她被他声势浩大的闯入吓一跳。可许城不看她,掀开帘子,奔里间去了。

两秒后,他拎了个老式的播放一体收音机出来,和几盘磁带一起甩在茶几上。

他蹲在茶几前,埋头去地面插上电源,脑袋又抬起来,因热天工作,额头上全是汗。他长指一勾,摁了开机键。

收音机“吧嗒”撬开一个壳,像蚌壳张大了嘴。

许城随意挑了盘磁带塞进去,摁了开始键,一首歌曲刚流淌出来——

他啪地摁了加速,啪,停,音乐起;又啪地摁倒带,啪,停,音乐又起。

再啪地关上。

一段诡异而滑稽的加速、倒带音停止后,姜皙才反应过来,他在教她各个摁键的作用。

许城拉着T恤领口扇了扇风,一句话不说,又摁了另一个键,另一手从收音机后方卡槽里捞出一根天线,“夸哧”一下扯得老长。

银色的金属细杆竖起像根触角。

他拧动收音机侧面一个粗粗的圆形钮。

很快,某个电台里,中气十足的男人起着范儿,讲起了评书:“话说那日!秦叔宝——”

许城热得要命,没多少耐心,又一拧,女主持温柔地念:“今天的听众来信是……”

再一拧,歌手在唱歌:“穿越过前面山顶,和层层白云……”

他接着示范如何调节音量齿轮,往上是提高。

“绿光在哪里!!!”

往下是降低。

“触电般……”

啪。关了。

他完成任务了,快步出去,脚步声当当当旋转上了铁楼梯,又在她头顶哐哐响动。随后停止。

世界安静了。

姜皙:“……”

姜皙仰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面前一阵滋儿哇乱叫后陷入沉默的收音机和几盘磁带,眨巴眼睛。

她溜下沙发,按着他刚才的步骤试了几下,很快掌握了播放磁带和收音电台的功能。

很欣喜!

姜皙从没用过收音机,好奇地把每个频道都收听了一遍,有的在讲新闻,有的讲路况,有的讲情感,有的讲书,还有天气预报和音乐频道。

很有意思!

从这天起,姜皙会听着歌或电台,在屋里小范围地走动。轻快的、严肃的、正经的、深情的、娓娓道来的声音填满了船屋。

江州的夏天潮湿闷热,只要离开风扇范围,汗就小虫般直冒。

船行到江心时,四下空旷,姜皙会打开门窗,让江风涌进来,堪比大空调。

江水的味道是潮湿的,生生的,带着一点淡水的土腥味。而被太阳暴晒的船只,时刻都散发着钢铁的生锈味,塑胶轮胎的气味,混杂着超市区无尽的纸盒味,又掺杂着零食、糖果、香皂、蔬果的香气。

每一次呼吸,都吸入满满的世界。真实,落地。

许城的气味,则很多变。

白天他在船上忙忙碌碌时,身上带着轻微的机油味,铁屑味,和汗湿的味道。

他灰色的衣服到了晚上,汗渍、污渍一条条印在衣服上,而后被他大力搓洗,洗得干干净净了,滴着水晾在船尾。

洗过澡后,他整个人散着一股子清新的香。

姜皙在卫生间里看到他洗的香皂是山茶味,可当他从她身边经过时,闻着像青皮的柠檬。

反正是香香的,还有一种她形容不出的很舒服的味道,他特有的味道。

叫荷尔蒙。

许城很注意避让,基本不和她单独待在小屋。夜里收工后,洗完澡就拎着收音机躺进隔间里吹风了。

他有时听夜间音乐频道,有时听磁带。他偏爱粤语歌,尤其是Beyond的。

隔着一排衣柜,姜皙也听着歌,吹着同样也吹着他的那半截风,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金色的阳光稀薄一层洒进小船屋,将黄木色的家具照得像旧时光,悠远绵长。

隔壁的超市区倒五彩斑斓,像个万花筒。货架上彩色的包装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缤纷又快乐。

听到哐哧哐哧铁链卷动的声响,姜皙就知道,船起锚了。

她很喜欢趴在窗边,看船只离岸。

江岸、其他船舶、树木和城市一点点后退,越来越远,和她拉开水天的距离,她觉得自由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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