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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的船(30)

姜皙将床单展开,用力一挥,手法生疏,但也有模有样。先把离她近的这头一点点捋好,再爬去床上,抻远头的布料。

她跪趴在床上,低头理床单,头发沿脖颈垂落下去,露出吊带后大片背部肌肤,白玉一般。小小的肩胛骨轻轻耸动着。因趴着的姿势,白色沾血的短裤包紧在臀上,绷出一道圆润隆起的线条;衬得腰肢愈发纤细。

隔间里空气燥热,许城突觉眼神无处安放,大步离去。

姜皙把床单铺完,发现许城带走了脏床单和凉席。

她头皮发麻,赶紧冲去卫生间。

许城光脚蹲在早已打湿的席子上,正拿刷子刷着污渍;泡沫涌动中,痕迹早已淡去。一旁,水龙头正哗哗放水,桶里泡着床单。

姜皙窘得半天说不出话,咕哝一声谢谢,又说:“……我可以自己洗的。”

许城用力刷着凉席,没搭理她。等转身拧床单时,看一眼她细细的手杆,说:“就你那手,麻杆一样。得了吧。”

又道:“再说,女生这种时候,不是不能碰冷水么?”

姜皙确实肚子很痛,问:“你怎么知道?”

许城被问得噎了一下:“是个人都知道吧?”

许城不知道的是,姜皙并没有像他一样正常地在学校接受教育,和各种各样的男女生相处,能正确理解人际关系和常识。

她从小和姜添一起塞在特殊学校,全是社会边缘的自闭症、痴呆、精神病患者、盲人聋哑人。很多常识,她不理解,也不懂。

姜皙站在船廊上想了好久,猜想或许是方筱舒告诉他的。他们关系应该很亲密,才会讲这些东西。

她小声问:“放假了这么久,方筱舒不来找你玩吗?”

许城没讲话。

原本无虞的心境,骤然卷起乌云。

许城陡然间厌恶起自己。方筱舒,方信平,那么多人死得那么惨,他却在莫名其妙替她洗着血床单。

他垂着头冲洗凉席,姜皙没看见他突然沉郁的脸色,继续问:“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你能不能闭嘴了滚出去。”他没抬头,冷声说。

姜皙吓一跳,怔怔半刻,一下子转身走了。

门口她的影子挪去,上午的太阳穿透云层,照进来,反射得许城眼睛痛。

他猛力刷着凉席,刺啦直响,刷着刷着,突然把刷子往地上狠狠一砸。

肥皂泡,水珠,乱溅开去。

床单冷漠地挂上晾衣绳;席子粗暴地铺晾在甲板上;

那之后,他们俩整整一个星期没讲话。

第12章

但姜皙还是做饭,许城也还是洗碗。

吃饭时,两人分坐茶几两边,各吃各的,互不对视,也不开口。

有天傍晚,姜皙煮了一锅江州米粉,是之前跟许城学的。

姜皙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做过;但她很聪明,学东西快。日常事务,看许城做过一次,她下次流程就全对;而第二次第三次就能做得很好。

那锅米粉很好吃,如果夸奖一句,会是个缓和的良机。

但许城没开口,他这人平时散漫随意惯了,很多事无所谓;但要真杠上了,犟劲儿上来,也绝不服软、不低头。

姜皙看着软,骨子里脾气却拗;她硬,他更恼火,也更硬。看谁熬得过谁。

快吃完时,许城手机响了。姜皙偷偷一瞥,来电显示人名三个字,她只看到开头是个“方”。

许城接起来,是方筱仪。

“喂?”

“我下周去学校填志愿了,你那天去?”因船上太安静,姜皙听得见听筒里的女声。

许城虽报了提前批,但普通批次也要报。他嘴里含着米粉,没来得及说话。

“选同一天,一起去吧。我最近心情不好……”她哽咽中带了丝哭腔,“我想和你说说话。”

许城咽下食物:“行。”

“到时我跟你联系。”

“嗯。”许城多安慰了一句,“别太难过了。”

他挂断电话,姜皙已经吃完,碗放在灶台,人出去了。

许城洗完碗,拿了笔记本和圆珠笔,坐在桌前记账算账,清点进项。算了好一会儿,意识到姜皙一直没回来,也没动静。

他起身去超市区,边清点货物,边有意无意穿行货架间,透过两边墙上的六七扇窗户往外看——北边,江对面若隐若现的沙洲——东边,长江的下游——南边,黄昏的码头。

没有姜皙。

这就一声不吭地下船了?

许城拧眉,大步带风地走回生活间,刚迈过门槛就刹住脚步。

透过沙发背面墙壁上的窗户,姜皙侧身背对他,站在船尾左侧的栏杆边,望着暮色降临的江水吹风。

西方江面上一片昏红的残霞。太阳早落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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