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没有！”

身穿制服的两位男人快步越过余音，径直走向那慌张解释的女孩。

余音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开，便趁乱挤开人群逃离孟荣紧盯的目光。

凌晨一点，程简第无数次拿起，在他疑惑晚会怎么这么晚还没结束时乐文夏打来电话。

“程老师，你来接余音回家了吗？”

电话里的声音焦急，程简听了心脏一沉，忙答道：“她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啊——游轮十点半就靠岸了，我们全都找了一遍，就是没看见她，她也没接电话。”

只听到前面两个字的时候程简已经披好外套，等人说完，他抓着车钥匙的手指一边按亮电梯面板：“地址发我。”

双手握着方向盘，程简一边担心，一边又庆幸从家去港口走的不是普通公路，他才能一脚油门几乎踩到底，车速堪堪超过心脏跳动的速度。

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港口，程简把车钥匙抛给乐文夏旁边的齐川，和他说：“你们再去游轮上找一遍，还是没找到的话就去新的庄园看看。”

温莎去世后的三个月里，余音非必要时刻绝不离家，除了公司，偶尔也去警察局和律所。

在家的时间里，她虽然面上不说难过，可每一次的笑容都带着勉强和悲伤。他偶尔早回家，会听见她躲在厕所里泣不成声。

每到午夜，她即便睡着了也会不受控制的浑身发抖，流着泪说：“温莎对不起，对不起——”

程简曾以为温莎的孩子能抚平，哪怕是减少一点点余音心中的痛苦，可她没有提起过卢卡斯一次。

一匹马而已、不过是一匹马、再养一匹就好了......

这样的话她从无数张嘴里听过无数遍，一次次地被告知温莎已经死去，但她从来都不做回应。

程简知道她已陷入无止境的悲伤。

咸腥的海风灌进鼻腔，他在岸上奔跑，竟然笃定她也会被汹涌的海浪声吸引。远处甲板上一个小小背影停滞在风中，他的心脏才稳稳落地。

在靠近她时，他抿了抿唇，整理好表情后装作轻松的样子坐在她身旁，双腿伸出甲板，脚下便是黑沉沉的海水。

“大明星，怎么不开心啦？”他把外套脱下，盖住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后背

像是触发关键词，她生硬地扭头，微微红肿的双眼是哭过的样子。

她没有意外他的到来，目光满是迟疑：“程简，我......我是不是伤害过别人。”

程简拧了拧眉，一口否认：“没有。”

“有人说，我用圆规在她的手上划出很长一道疤。”她摸上自己的手臂，低低的话音很快被浪潮淹没。

程简因为她看向自己手臂时的悲戚目光而喉咙一紧，缓缓道：“是别人在说谎。”

“可如果有人拍了下来，真的是我做的呢？”

她眸光暗淡，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视频里的一幕幕。

潮湿厕所的角落，被黑水打湿的校服，纤细手臂上的血痕，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每一个画面刺痛她的神经，先前在火场里的走马灯似的回忆也如浪潮一般涌进大脑，她越是说服自己不去相信，那些零散拼凑的记忆就越是混乱。

她的眼尾更红了几分，睫毛上有莹亮的水珠。

程简注视着她，眼底似乎也泛着水光，嗓音坚定：“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你从来都没有伤害别人。”

余音抬手，指腹轻轻拂过他的眼角，“程简，我想回家了。”

“那就回家。”他点头。

第89章

校园内的小道被落叶铺成金黄色，耳边呼啸的风声将教学楼里传出的读书声模糊。

一双白鞋跑过落叶，鹅卵石，木板，最后停在水渍未干的灰色地砖上。

这里真的会有答案吗，她应该出现在这里吗，既然她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找答案，捂住耳朵不听就好了。

余音把脚步放得极慢极轻，像是担心自己会叨扰到什么人。

手指轻轻推开最后一扇门，头顶窗户透出的光线一格格斜落在隔板上。余音把手里的墨水瓶打开，浓腻的墨水流进池子里，经久不散的臭味取代了檀香味，模糊的读书声在此时戛然而止。

脑海中不断闪屏的画面慢慢拼凑衔接在一起，时间仿佛停留在十七岁的某一个夜晚。

突如其来的墨水在她的眼眶里流转，耳膜间充满尖厉的笑声和骂声，想要冲出喉咙的哭喊全都被苦涩的墨汁堵住。

被强行灌下墨水，呼救无果最后从水箱上跌落的人是她，被隔板挂钩划伤手的人也是她。

原来她才是被伤害的人。

可是她怎么都忘了呢。

余音恍惚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明明这里没有疤痕，心却像是被尖物划破一般痛得喘不上气，一直在痛。